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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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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28 16:40: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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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同往日一样,滨城市工商银行二十层的大厦依旧在白云中缓缓飘动。放贷员翁玉一大早就坐在信贷科靠窗的位置。她应该是全市行最美的女孩,白皙的皮肤,飘柔的长发,再加上一身合体的银行藏青色西服套裙,娇美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媚劲儿。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被高级化妆品粉饰得珠圆玉润。一双能濡湿一切的丹凤眼,挺俏的鼻子、饱满的嘴唇,虽然不能说每一样都是人间极品,可是组合在一起却显得那么灵巧秀美、性感诱人。朝阳透过落地窗挥洒进来,为她娇嫩妩媚的脸庞添上一抹红晕。桌子上的速溶咖啡,冒出细腻的热气,纤细修长的手指带动匙子,闲雅地在杯子里转动。但是,表面的恬淡并不能完全掩饰翁玉内心的不安,尤其是当她的目光透过落地玻璃触到几顶大盖帽时,惊惧像一道闪电划过秀美的面庞。匙子停止了搅动,翁玉迅速拿手包想起身,但是办公室门口保安向里探望的眼神告诉她已经晚了,于是她决定继续喝自己的咖啡,欣赏窗外的风和日丽。

  三个大檐帽终于在身边同事的骚动中走了进来,径直来到翁玉的办公桌前。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冷冷打量着正在喝咖啡的翁玉。翁玉虽然眼朝向窗外,仍能感觉到他目光中冷彻的寒意。“你叫翁玉吗?”犹豫片刻后,她决定正视他,就把杯子里的残余一扫而尽,略带玩味地看着两男一女,只是点点头作为回答。“我们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现在以涉嫌贪污罪逮捕你,在这里签字。”翁玉看着那张16开纸大小的盖着鲜红印章的逮捕证,很快找到了自己应该落笔的地方,默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年轻的女检察官从腰间摘下了手铐,上前捉翁玉的右手,却被对方急促躲开:“能不能等一等?我有点小事”,翁玉和气地解释。女检察官脸上略带一丝不满,不过还是放开了她。翁玉打开手包拿出10块钱转身塞给身旁不知所措的同事小雯的,微笑道:“谢谢你昨天替我买盒饭,这钱今天不还以后就只能欠着了。”然后,她拿起了电话,刚按了一个号码就被女警官扣死:“从现在开始,你不能打任何电话,把手机交出来!”翁玉没有再争取,顺从地掏出手机交给女检察官。然后,死盯了一眼对方手上冰冷的戒具,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平静地把手伸了过去。对方再度抓住她洁白的手腕,把袖子往上捋了捋,将闪光的手铐用力扣在了那双刚才还在享受悠闲的手上。当听到铐环弹进锁钩的清脆的咋瞟声,翁玉脸上的从容很快变成了绝望发僵——自己的美丽人生从此被锁定,终结了。

  翁玉很快被检察官挟持着带了出去,同事的窃窃私语迅速变远直至消失。警车一溜烟穿过不长的街道,钻进了检察院大院。翁玉被带到大楼一楼的走廊扣。女检察官打开一个铐环攥在手里,喝令:“蹲下!”。翁玉乖乖蹲下身子,手铐的另一端被扣在楼梯的栅栏上,两个男检察官上楼去了,女检察官不停地在身旁踱步。她似乎人缘很好,几乎每一个路过的同事都向她打招呼,然后乘机扫一眼检察官刚捕获的美丽猎物。示众效应让翁玉羞耻难耐,她感到自己如同动物园的猴子被人们玩味,她把脸背过去尽量避免与行人正面接触,但这样一来,紧绷的牛仔裤也显然不适应这种姿势,丰满的臀部不时别扭地扭动着,反而招徕更多的目光。

  当难捱的时光终于结束时,翁玉已经彻底放弃了所有抗拒的念头。“翁玉,你知道我们把你带到这儿来,意味着什么吗?”面对检察官的厉声问话,翁玉坦率地回答:“我知道,到了这里,我这辈子就别想再出去了……”

  
刘琴是一位滨城市看守所的看守,每天的工作就是让那些涉嫌犯罪的女人老老实实呆在国家规定的地方。她并不太喜欢这项工作,但一直很尽职,同事关系也处得好,再加上有个当检察长的老爸,才从警察学校毕业三年就当上了女子重犯组的组长。当然,刘琴很安分的主要原因是有一个称心的如意郎君方舟。方舟是她警校的同学,校篮球队队长,身边的美女如云。刘琴虽然是个长相一般的女孩,但为人聪慧,是有名的才女。方舟也算慧眼识珠,当刘琴壮着胆子凤求凰时,他毅然撇开众多女孩,甘心成为他的俘虏。然而刘琴的爸爸开始并不太喜欢这个高过自己一头的男孩,但女儿很坚决,甚至以如果棒打鸳鸯,老爸10年内别想同她说一句话。对自己女儿的犟脾气,刘检察长一向是又怕又爱,只好听命成全。当然方舟也解决了个人的工作安排,没有被按惯例分到老家县里偏远的派出所。
  春天是美丽的季节,也是让人犯困的季节。下午,刘琴巡视完监仓,困意涌上来,正在办公室打盹,电话铃响了,是张副所长,说是有四个新人进来,去处理一下。刘琴马上放下电话,冲正在打毛衣的女警陈英喊了句有活了,就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出去。走到门口时发现王所长和张副所长已带着一帮武警战士到了。三女两男五个女犯正面墙蹲在铁门里面的墙边。王所长看到刘琴一脸笑容,道:“这丫头,几天没见,怎么胖了,快点把你的(嫌疑犯)领走”。王所长是老爸在部队的战友,因为身体不太好,老婆不让喝酒,所以不时到她家蹭酒喝。因为熟,刘琴马上回嘴:“再说我,下次不理您了。”然后冲陈英一摆头:“把她们带到登记室”。但是,当墙边的女疑犯在陈英的呵斥下起身转过脸来后,刘琴一下子惊呆了,竟然失声叫道:“翁玉”。但是女疑犯只是白了一眼刘琴,嘴角抽搐了一下,再没有反应,只顾自向前走。

  叫声把两位领导吓了一跳。张副所长问:“你们认识?”“嘿,看错了,第三个太像我的一个同学了”,刘琴笑着解释,也转身抢在疑犯前面紧步向登记室走,心里不停地打鼓:“肯定没错,是翁玉,方舟和她结婚前的最后一个女友,也是她本人的高中同学。”从门口到女区登记室有50多米,翁玉低着头看着前面疑犯的脚后跟往前走,心里却想着事儿。刘琴其实没有认错,翁玉当然也不可能不认得情敌。之所以没有反应,先是吃惊,后认准后也不想理她。不过自己一边走,心里仍不免叫苦:“冤家路窄,今天落到她的手里,有罪受了。”当女疑犯被带进登记室时,陈英让她们依次抱头面墙蹲在墙角。翁玉动作慢了点被她抓住肩狠摁了下去。刘琴正端坐在桌子的后面审阅材料,看在眼里并不吱声,顺手把翁玉的手续材料从下面抽上来,喊道:“翁玉”。

  当翁玉转过脸来,刘琴上下打量着她,看来是在办公室被抓的,一身银行的藏青色西服套裙显出精致的腰身、亭亭玉立,虽然俊俏的脸庞有些苍白,仍透出几分春色。刘勤本来想以微笑缓和疑犯的紧张,但又怕被对方误解,就拿出平时审问的姿态,问话的语调很温和带着几分客气:“你是翁玉吗?”“是”翁玉绷着朱唇轻声答道,心里却骂道:“死妖精,明知故问。”“被捕前在那里工作?”“市工商银行”。“因为什么被抓?”“贪污公款”。“身上携带财物吗?”“都被你们搜去了,哪有财物啊”翁玉一脸不屑,不客气地回道。然后让翁玉填写登记表,包括姓名、既往病史、有无传染病、有无伤痕、是否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等内容。翁玉用带着手铐的双手一张一张地签字、摁手印,虽然人生第一次看到红红的指印印在表格上,心里有些恐惧,但仍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低头不正看刘琴一眼。刘琴也不生气,在指押捺完后,悠悠地说道:“既然到这里来,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定,配合我们的工作,当然这也是你的义务。好啦到隔壁接受检查”然后飞快填写完《收押人犯登记表》,又叫道“陈妍”……。

  接受完询问的翁玉同另两个疑犯一起被带到检查室,在门口前被逐个打开手铐进取。检查室被一个屏风隔成两部分,她们进去后,门被关闭反锁,一个坐在外面的女警厉声喝到:“脱下衣服到里间去”。陈妍和范丽叶开始手忙脚乱地将裤子脱光,翁玉却磨磨蹭蹭,等剩下内裤和胸罩时,不肯脱了。女警有点不耐烦了,喝道“你磨蹭什么?讲什么羞耻就不会到这里了,扭捏什么,脱干净!”翁玉咬咬牙,红着脸乖乖地,把胸罩内裤脱下来……

  当她走出里间时,发现自己的一堆衣物被分成了两部分。按照命令,高跟鞋是不可以再穿了,她得到了一双塑料拖鞋;腰间的皮带被抽出上缴,女警察给了她一小段布条,算是当作裙带;她的胸罩被剥夺,因为里面镶嵌有钢丝;裤袜被收去,因为那可能成为自杀的工具。当她拿起牛仔裤时发现,连上面的金属标牌都被生生地撕下来,以至于裤子被扯出三角形的口子。翁玉穿上后,扭头发现粉红色的内裤从撕破的地方露出来,像去掩饰。女警却训斥道:“破了就破了,反正里面都是女的,没人会看你”。她得到了一件黄马褂和一双拖鞋。那上面赫然写着:“滨城看守所019”。发黄马褂的女警训导她记住上面的号码,以后管教喊号码必须立即答应。就这样,翁玉失去了做女人的天然穿着权利之后,又失去了姓名权。现在她不再是翁玉,而是滨城看守所019号。穿戴完毕后,三个女疑犯依次戴上手铐,走出检查室又进了另一个屋子。翁玉有点茫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有一个女警察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黑板,塞到她的手里,上面用粉笔写着“贪污,24岁,翁玉”,令她站到画有标尺的墙上。翁玉虽然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类似镜头,但双手接过牌子时还是在发抖。一个中年模样的男警官将镜头对准了她,命令:“挺胸抬头,把板子正举放在胸前!”

  当一系列难捱的程序结束后,翁玉又看到了刘琴。对方已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三个女人排成一队,被带向看守所的深处。刘琴走在前面,铁门,还是铁门,又是铁门,随着一次次刺耳的开门和锁门声。她知道自己在离外面的世界越来越远,父亲、朋友、同事、公园里美丽的风景和孩子的笑声都不再属于她,成为看守所一名正式的在押嫌疑犯,要受到里面各种严厉规定的约束。岗楼上武警战士枪上闪着寒光的刺刀提醒她,自己的自由、人身权利被悉数剥夺。自己的青春将在这电网高墙内,慢慢失去颜色,即使能够出去,也像一片扫落在地的树叶,没有人会看她一眼,也许……她不敢再想下去。眼前是一个被钢筋封闭的走廊,当她走过每一扇门时,铁门上的半尺大小的小窗都紧闭着。终于,翁玉一行在六号牢房被命令停了下来。刘琴接过身边女警递过的女警三个本子,分别发给每个女疑犯,然后厉声道:“我不管你们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到了这里都是在押嫌犯,从现在起你们必须把本子上的监规全部背熟,并严格遵守。另外,有事儿必须立正喊报告,接受提审时进出喊报告,在管教开门前,必须下蹲两手抱头。如果谁犯了规矩,将受到严厉处分,听清楚了吗?”翁玉没想到以前莺声细语的刘琴竟有如此厉气,不由自主地跟着答:“听清楚了”。当房间的铁门打开时,她又看到里边还有六个“黄马甲”,在慌乱中一起起立,直挺挺地站着喊:“管教好!”,然后仔细打量三位新到的“同志”。

  铁门轰然关闭后。里面一个穿一号服的又胖又黑女人转向三位新人,跋扈地命令:“限你们三天背熟监规,也就是本子上所有的字,否则等不到管教收拾你们……”。翁玉知道自己到了一个不能质疑的所在,就四顾想找个凳子坐下来抓紧完成任务,却马上找来一顿奚落:“还想找凳子,你家里还有椅子吧,大姐,就坐在地上吧。”翁玉不敢回嘴,只好忍气吞声找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板坐下抓紧看监规,第一页赫然写着:《监规》看守所是人民民主专政机关,为了保证看守所的安全,保证监管工作有秩序的进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特制订本监规,在押人员要严格遵守。一、必须服从管理教育,不准抗拒,阻碍管教人员和武装民警依法执行职务。二、必须保持看守所秩序良好,不准喧哗吵闹,不准打架斗殴,不准在监室内搞娱乐活动。三、必须老实交代问题,不准隐瞒犯罪事实,不准串通案情,不准互相策划对抗审讯,审判。四、必须认真学习,接受改造,不准拉帮结伙,不准散布反动污秽言语,不准抢吃他人食物,不准强占他人财物。五、必须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不准传习做案伎俩,不准教唆他人犯罪,不准欺压,凌辱,殴打他人。六、必须爱护公共财物,不准损坏看守所设施,不准撕毁公用衣被,不准毁坏公用书报杂志。七、必须保证监室整洁,不准乱放衣物,不准乱写乱划。八、必须互相监督,发现有违犯监规和企图逃跑,行凶,自杀等破坏活动要立即报告,不准袒护,包庇。违反以上规定者,视情节轻重,将分别给予制裁,加戴械具,责令反省或采取其他强制措施,构成犯罪者,将并案依法从严查处,有立功表现者,将酌情依法从宽处理。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室规》一严格严格遵守看守所的有关规定。三固定吃饭,学习、睡觉的位置固定。四清洁墙面清洁,铺板清洁,放风场清洁,地面清洁。五条线鞋子摆放一条线,牙具摆放一条线,餐具摆放一条线,衣服叠放一条线,毛巾悬挂一条线,新入监人员三天不值班,三天不参加劳动,七天不安排做值日员,十天不安排进行生产劳动……

  翁玉看到不仅心里冷笑起来,想当初刚到银行上班时,单位要求五天背会工作流程和规则。如今当年背的那套早忘了大半,现在被要求三天背完监规。虽然身分迥异,从白领变成了在押嫌疑犯,待遇却有点相似。

  
一号虽然被关进了禁闭室但手续还没完,按规定还应该有进一步的调查笔录。但是,刘琴好像是忘记了似地,直到张副所长催问起来,才勉勉强强答应——翁玉进来以后,每次巡视时,透过一尺见方的观察窗,看到她那张楚楚可怜的瓜子脸,幽幽的双眸泛着一层迷离的光波,透出无限的凄愁和凝重,一种莫名的歉疚总是萦绕着她。刘琴总是在问自己,她为什么干傻事,她进来是不是有自己的因素。这样反复自问的结果,见翁玉似乎变成了一笔不情愿还的债务。当时,自己坐在办公室思前想后之后,刘琴最终决定跟翁玉谈一下,解开自己的心结——毕竟她现在是自己管理下的犯人,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于时就笑着冲埋头打毛衣的沈月道:“你真是手大笨粗,一件毛衣打了拆,拆了打,没个完了,去,把19号带过来”。女警沈月正为一个花针郁闷,被组长挖苦自然不大高兴,就拎着铐子奔到监室,打开铁门冲里边嚷:“19号,出来。”正在呆坐听其他犯人闲聊的翁玉马上起身走出门口,却忘了主动伸出双手让女警戴戒具。这让肚子里本来有点气的沈月更加不高兴,一边训斥:“不懂规矩”,一边捉住女犯的手扭到背后反铐起来,并用力收紧铐环,把翁玉疼得蛾眉紧皱。
  翁玉背着双手被女警攥住臂膀推着前行,心里在想是不是检察院来提审。被带进屋后却看到刘琴坐在那里冲她和蔼地微笑。“蹲下!”沈月在身后喝令。虽然面对自己的老同学,被喝令蹲在地上让翁玉多少有些难堪,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好从命。“算了,她身上有伤”,刘琴一边拿过来一张方凳,把自己脚前的翁玉扶起来坐,一边令沈月打开铐子,略带责备地说:“就这两步路还背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翁玉用手抚弄着手腕也不言语,心里却暗骂刘琴假仁假义,看到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心里还不知多高兴呢。刘琴似乎看透了翁玉的心思,表情显得更加和善,等负责笔录的女警坐下后,关心地问道:“怎么样,手上的伤没大碍吧。现在你说一下昨天晚上的详细经过”。翁玉像没听到一样,陷入了沉默。酝酿了许久,昨夜难以启齿的屈辱和惨痛一幕幕,还是没能够成功转化为语言,而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虽然在这里见惯了在押女犯的眼泪,但作为老同学,蓊玉的哭声和泪水另刘琴心底发颤,她知道这哭声意味着什么,心底越发愧疚起来。赶忙抽出面巾纸帮她擦试眼泪,劝慰:“不要激动,好好说详细的经过,也好为政府处理提供证据”。

  当刘琴不停地帮她擦去眼泪,温语安慰,抚摸她腕子上的铐痕时,翁玉的心里感到了些许温暖。镇静下来之后,就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边。刘琴越听,脸色愈发凝重,等笔录做完,就腾地站起身,冲沈月叫道:“到紧闭室看看,一号怎么样。如果还不老实,就给她背铐,就加强管束!十九号我直接带回仓”。沈月心领神会,晃了晃手中的铐子,狞笑着领命而去。等女警做完笔录让刘琴签字画押后离去。刘琴拿过一个纸杯兑了一杯温水送到女犯手中,心疼地看着对方略有干裂的嘴唇,关心地说:“喝一点,玉儿。这里面没办法,监室那边不供应热水。我又不好专门给你送。”翁玉听到刘琴喊自己的昵称,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后,又自己到身边饮水机接了一杯。“别烫着,慢慢喝”,刘琴看着翁玉渴极了的样子,知道时机来临,就调整了一下心情,眼圈泛红道:“玉儿,我没想到咱们会在这见面,但已经这样了,只能面对现实,你要想开点。昨天晚上的事儿我很难过、很对不起,以后她们没有哪个人敢对你这样了。不过你也得适应一下,这里跟工作单位环境毕竟不同的,作为监室的室长,一号一开始跟你安排铺位也是她的权利,你当时应该听,不满意第二天和我说再调整就是了,犯不着要强骂人。衣服用品需要什么尽管说。另外,你爸爸我让方舟去看了看,他的腿恢复得可以,不用担心,住院也没问题。”

  刘琴的一番话消除了翁玉心底的担心和恨意,感到心里有了点暖气儿,对人家的热心和周到既佩服又感激。心想自己到这一步,全是咎由自取,昨天夜里也是自己刚刚进来,太要强骂人惹的,似乎跟刘琴没什么关系,再说人家对自己已经很照顾了。但这时候她最关心的是自己将面临的判决,就忍不住问:“你说,我这事会怎么判?”刘琴犹豫了一下,心里拿捏了一下分寸,说:“如果是别人,我只会宽慰她。有些话是犯忌的,但咱们是老同学,我只能说实话。尽管你被抓后什么都交代了,但事儿太重了,我和方舟都在想办法,但市里已经做了决议,检察院起诉只是提起公诉,主要看法院怎么判,你要做好各种思想准备”。翁玉了解刘琴的家庭背景,现在看着刘琴认真的表情,知道这时候谁也救不了自己。就苦笑说:“到这里来是我自己作孽招的,只是给你添麻烦了。”刘琴也报以苦笑,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本小说和一本法律大全:“里面很无聊的,再看看吧,《飘》那时候你很喜欢看的。”然后又斜眼看了看桌子上的手铐说,“我们该回去了。”翁玉主动向刘琴伸出了双手,让手铐松松地铐住,不禁再次流下眼泪。当被解开手铐进入监室后,身后刺耳的关门声仍让翁玉浑身一抖。她急不可耐地打开法律大全,找到刑法中的贪污罪条款,咀嚼着刚才刘琴的话,猜测着“各种准备的含义”——十年?十五年?无期?死缓?还是?

  在看守所,女在押犯基本上只有背监规的份儿,如今看到翁玉拿着小说回来,监室里面的女犯都涌上来,抢在手里当宝贝似地传看。而当她们看到扉页上刘琴的名章时,大多向翁玉投以羡慕的目光。“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就是本书吗?”十一号范丽叶似乎毫无兴趣,在旁边说风凉话。翁玉依然面无表情,但二号却做出替翁玉出头的架势,阴阳怪气挖苦道:“你当然不会稀奇啦,四星级饭店的领班有多少男人让你读过,还用读书?”范丽叶却不显得生气,嗤笑着回嘴:“我是读过男人,那是福分,你还没那机会呢。“你是什么东西,还谋财害命,等着敲头吧”,二号愤怒地反击。“鸡又怎么样,白领又怎么样?进来后大家都一样是犯人,吃了枪子儿后都是一堆烂肉”,范丽叶的嗤笑变成了狞笑,如匕首一样触刺着每一个女犯。翁玉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边,一种实实在在的恐惧和绝望严实地覆盖下来。

  起床、叠被子、练队列、背监规、劳动、打坐,日复一日。对翁玉来说,现在一切都简单化了,逛酒吧、逛商店很快变成了遥远的回忆,天堂般不可企及的奢望。每天早上,她和狱友们在看守监视下,排队报数练操,反复背已经烂熟的监规。刘琴看着翁玉适应了下来,心里自然暗自高兴,知道她的肠胃不好,又不好当着其他女囚的面不好特意温存,就要求食堂改善伙食,并打着家属的旗号给她买些零食,增加营养。然而看着翁玉等在押犯见面时的笑容,刘琴心里还是有些沉重。她知道根据经验,不久后更大的精神冲击在等着她们。

  一个月后,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早晨,15号陈妍和那个17号范丽叶吃晚饭就被带了出去出庭受审。一整天翁玉和号子里的其他女犯都出奇地沉默,中午时分院子里接连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她们俩完了”,二号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知道?”翁玉问道。“那声音是上脚镣的,只有死刑犯才会上脚镣,而且会戴上搋子”。“搋子是什么东西?”二号神秘的表情让翁玉透气发麻。“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等她们回来你就知道了”。二号说着,走廊里已经响起了脚镣拖地的刺耳声音。铁门打开时,陈妍和范丽叶走了进来。刘琴跟在后面,冲二号道:“你负责安排两个人照顾15号、17号,帮她们打饭、起居,今后劳动出操的事儿她俩除外”。再看陈妍和范丽叶,脚上已经带上有粗有中国的脚镣。翁玉这时才知道所谓的搋子其实两个用钢筋制作的有铆口的铁圈儿,然后用钢筋楔子直接楔入铆口,根本不能像一般手铐那样用钥匙打开,两只手没有丝毫的活动余地。陈妍面如死灰、披头散发,呆坐在铺沿上,嘴里喃喃自语“上诉、上诉,我要上诉。”范丽叶却一脸无惧,拖拉着爬上铺,一边用布条只顾自包缠脚镣的铁环,一边冲陈妍说:“别嚷了,死刑有什么,不就是一枪么,总比在号子里等头发白好。”然后,又挑衅性地推开身边的翁玉:“你别得意,说不定你和我一样!”

  范丽叶的挑衅没有激起翁玉的恼怒,却勾起了她的恐惧。看到翁玉的表情变化,刘琴好像想起了什么?就吩咐身后的女警:“打开九号,把15号、17号转押到那里。七号、十四号、十八号你们陪着过去,负责照看她俩,有情况及时报告。通知武警,两个死刑犯已移在九号,注意加强警戒。”翁玉在同刘琴目光相对的瞬间,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她转押把15号、17号的暗藏的关切,当然也读出了转押的潜台词——自己也可能遭遇同两个人一样的判决。刺耳的脚镣摩擦声再度响起,监室内一下子少了5个人显得有些空荡,但很快九号监室一声怪诞的尖嚎骤然从监房里响起,充斥了整个监区,那声音又绝望又惨厉,好像生命垂危时的急叫,令人毛骨耸然。这声音几乎把翁玉的头脑炸裂,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刘琴在走廊里从观察口看到了翁玉表情的细腻抽搐,虽然感到心痛又无可奈何。国法无情,自己既不是法官也不是检察官,能帮的只能是在法律许可范围内的一点细节照顾和精神抚慰而已。

  忙完死刑犯的转押的事儿,刘琴感忙跑到食堂要了两个鸡腿,正在狼吞虎咽,张副所长跑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道:“辛苦啊,不过别暴饮暴食,饿点肚子事小,搞坏了体形事大”。刘琴啃着鸡腿,回嘴道:“领导,您要是真关心我,每天让食堂给姐们提供一点酸奶,再有,别老找那些麻烦事事儿”。原来,张副所长除照管女监外,还负责全所的劳务承包。两天前跟刘琴商量,帮一家知名内衣公司加工一批文胸。结果,刘琴坚决反对,她认为对自己监舍里这些失去了戴胸罩权利的女人来说,让她们挺着没有遮蔽的乳房为别人加工精美的胸罩是一种侮辱。张副知道刘琴的心思,婉转劝到:“宝钗,你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可是你知道在外面找业务多难吗?所里经费这么紧张,连用个车都限制里程,不挣这个钱,咱们的奖金补助,包括你现在啃的鸡腿,在押犯的伙食都成问题。这个活是我动用了私人关系才揽到的,人家一听说是咱们还老大不乐意呢,说让那些什么都干、犯了罪的脏女人加工,传出去哪个女人愿意买他们的货啊,让我费尽了口舌。再说加工的是硅胶胸罩,里面没有钢丝,没啥风险。别犟着啦,求你啦,宝钗。”看到张副赖皮央求的样子,刘琴知道再坚持就伤了和气,只好点头表示答应。

  上班对自由的女人是一种负担,劳动对关押在看守所的女嫌疑犯来说却是一种享受。对她们来说,在被与世隔绝,失去了做女人的各种天然权利之后,与其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战战兢兢被关在十平方米的监室内等待可怕的判决,还不如有点事做,忙碌中求得暂时的忘却和片刻的心灵安宁。但是,这次当她们在劳动间听到刘琴下达的任务时,还是五味杂陈表情各异。等待加工的胸罩属于半成品,上面已经秀上了精美的花纹。她们需要做的只是六个人一组,洗干净自己的双手,把各种型号的硅胶塞进去、熨烫定型,然后折叠放入包装盒。翁玉负责最后一道工序,当她接过已经完工的胸罩时,低头扫见了自己丰满但毫无依托的酥胸,心底的酸楚油然而生。叠胸罩的程序很简单,但每一次都如轻轻的针砭,令心尖麻痛。每当她把淡紫色的、绣着梅花图案的胸罩叠好,放进包装盒时,印在盒子上的美人似乎都在发出调侃似地微笑,令她感到心酸——每一个女孩都可以在商店拥有她,只有她、一个失去了自由的未决犯不能。当干完活回到监舍后,女犯们都一反常态没有把当天的活儿当作话题。对她们来说,今天的劳动已经成为心理上的禁忌,一种隐秘的痛楚。

  刘琴回到家里后看到吓了一跳,方舟并没有按往常那样在厨房忙碌,正在沙发上自己往手臂上涂红药水。“怎么回事?执行任务搞的?”看到老婆一连关切,方舟轻松地笑着:“没大事儿,看来咬人是女人的天性,我今天碰到世界上第二个咬我的女人”。方舟的话惹起刘琴一脸红晕——平时两人玩耍时,她偶尔会咬他的。“哪个混蛋敢冒用我的权利?”,看着方舟左臂上清晰的牙痕,刘琴显得有些心疼,做出很火的样子。“一个媳妇,打她婆婆,我接警过去拉架,就被她啃了一口。”“这娘们敢袭警?没抓她么?”“抓了,送局里拘留十天”“把她送我那儿去吧,我好好料理料理,杀杀她的威风。”“算啦,又不是刑事拘留,你管不着。再说送给你也有点公报私仇啊”。方舟说着,起身要到厨房尽义务,却被老婆拦住道:“休息吧,工伤在身,今天我来做。”

  进得厨房,刘琴一边切菜一边似乎漫不经心地汇报翁玉的情况,她知道虽然翁玉进去后,方舟从没有主动过问,但心里肯定在想。“她怎么样,没有闹吧?”看到老婆主动提起,方舟暗自夸奖聪明就接过话茬问。“没有,人家毕竟是白领啊,到哪里都有素质的,只是有点傲,第一天晚上吃了点亏,我已经处理了。”“吃什么亏?”“这你就别细问了,女犯折腾女犯,什么招儿都使的。”方舟心头一震,刘琴虽然轻描淡写,但字字都包含着残酷,翁玉以前都是娇生惯养为我是尊的主儿,肯定身心俱痛之极,但也不好多问。就想挑个轻松点的话题:“她进去两个多月了,该判了吧?”“呀,我差点忘了,后天出庭。”刘琴说着已经把菜端出来,开始布置碗筷了。

  用过晚餐,刘琴拉老公逛夜市。看到方舟有点不情愿的样子就自己一个人出去了,到九点才回来,洗过澡后,兴冲冲把在夜市上买的一堆东西甩在床上,像摆弄战利品一样让方舟一件件欣赏。方舟知道刘琴平时穿警服,着便装的机会少,就把一腔爱好都集中在内衣上,又觉得这样既省钱又美化卧室环境,就大力支持。所以,就爬在席梦思上,逐一品评。“你怎么买这么多内裤,还都是系带的,性感是性感,也穿不完啊?”方舟捏拿着一件蓝色的两侧系带内裤不解地问。“不懂了吧,给翁玉买的”刘琴得意地说。“号子里还有其他犯人,她穿这个合适吗?”“还当过人家朋友呢,看来你当年也没怎么深入了解。”刘琴一脸挖苦劲儿:“她后天的结果很可能是死刑,死刑要上镣子的,而且不能打开,买系带的换起来也方便啊。”“怎么不买胸罩啊?”“她在里面,不允许戴”“那你们还让她们加工胸罩,真够缺德的。”死刑二字一下子让方舟心情沉重起来,恨恨地发泄。

  “醋劲儿又上来啦?”刘琴听到老公的语调不对,情知触到了痛处。赶忙结束“展览”收拾完毕,偎在老公身上,一边磨蹭,一边抚慰:“你也知道,她现在是嫌疑犯在押,不让戴胸罩是管理规定,防止被用来自杀。看守所是男犯怕逃,女犯怕死。你们这些臭男人,被关进去以后,最容易想到的是逃。所以我们所男区那边碰到不老实的重刑犯都格外紧张。我们女人呢,很老实,也都很脆弱,进去后精神上受不了,很容易寻短见。我这两年碰到的不少吞发卡铁钉的,企图上吊的,好在都被及时发现,不然你老婆我已经是处分满身了”。说着说着,刘琴已经爬到老公健壮的背上很认真地当起按摩师来。方舟知道在翁玉的事上,刘琴已经尽其所能,自己有些苛责了,就一翻身把刘琴揽过来,押在身下用牙齿轻嗑酥胸上两颗红樱桃。刘琴抱住老公的脖子,做醉眼迷离状。然后,修直洁白的玉腿被轻轻分开,两人开始了一场昏天黑地的鏖战……。不一会儿,战事告终,刘琴一身酥软,两腿叉开,任方舟帮她打扫战场。擦着擦着,却轻轻抽泣起来,“弄疼你啦?”刘琴摇摇头:“老公,我怕”。“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再说你不是想要孩子么。”方舟觉得些许诧异,笑问。“不是,我怕后天啊,你说翁玉怎么受得了啊?!”“这倒是个问题,她虽然可能有些精神准备,但一身披挂上身时,特别是砸脚镣就是男犯也受不了啊”。“是啊,前些天那个乡下丫头上脚镣时吓得差点疯了,像小豹子一样挣扎。”“翁玉不会那样,她是内敛型的,不过你还是提前打一下预防针的好”。

  刘琴第二天一上班,就让人把翁玉带到办公室来,然后把同室的女警支出去监督劳动,倒了一杯开水放在桌子对面。看到翁玉还直挺挺站在桌子前,就示意她身边的椅子,笑道:“也没有外人了,别讲那些规矩,坐,坐啊”。翁玉愣了一下,在里面呆久了已经机械化了,直到刘琴强调了一下,才回过神,把半个屁股放在椅子边儿坐下。“怎么样?现在习惯了吧?同室的都夸你表现好呢。”听了刘琴的表扬,翁玉心头酸甜俱在,又想不起得体的话,只好在脑子里随便捡了一句:“谢谢你关照,她们夸我还不是看你的面子。”“吃的还习惯吧,那些零食是不是都被她们分了?”“伙食比刚进来那几天好多了,零食是我给她们吃的,她们对我很好。”刘琴心里暗笑,说:“伙食是我争取的,不好给你开小灶,只能把大家的伙食都改善一些。”“也不全一样,我碗里的菜总是多一些,而且隔三差五有鸡脖子,谢谢你”翁玉明白为照顾她,刘琴明里暗里下了功夫。“对不住啦,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喜欢啃鸡腿的,但那样太扎眼了,只好委屈你啃鸡脖子”。刘琴的一番话勾起了翁玉压在心头的回忆,上高中时她们俩时常在自习课时溜出去,到校门外的肯德基买炸鸡腿啃,想不到今天自己落到这部田地,人家还在记着自己的喜好,在这样细微处关心她。“我这样子,一个在押犯能啃到鸡脖子已经是天大的享受的,不是你在这里,我想都别想”。刘琴看着翁玉感动得要落泪,觉得提起往事对她是一种折磨,就干脆切入正题:“你的事儿明天要开庭,因为案情不复杂,估计会当庭宣判,你要有点心理准备。”“会不会是那个……啊?”翁玉的话结巴起来,这让刘琴感到提前谈话的必要。“也可能啊,你拿的钱虽然不多,但损失太大了,再说现在新闻一播,全省都知道了你这个案子”。“没想到我成了名人啊”翁玉自我感叹了一句,再也说不出什么,过了很久伸出双手,看了看桌子上的手铐:“谢谢你,让我回去安静一会儿吧”。

  把翁玉送回监室后,刘琴把在劳动的二号喊回来,悄悄叮嘱她看好十九号,不能发生意外。然后叫来沈月和赵燕子另外一个女警安排明天押送翁玉出庭的事情,特别交待时刻注意犯人情绪,除非犯人想逃跑或剧烈挣扎,不得使用警棍。“也不能用背铐啦?”沈月问,押送犯人出所,为了安全照习惯一般都用背铐,但上次挨了头儿批,沈月小心起来。“嗨,你这脑子什么时候开窍啊?”刘琴笑着点了点沈月的脑门:“当然要用背铐,不怕她跑,还怕她想不开呢。”“还有啊,你这个沈月,上次出庭让犯人尿到裤子里,这次一定要注意,否则我就把你这狠劲儿告诉汪水洋”。汪水洋是沈月的男朋友,还是刘琴给介绍的,俩人正火热着呢。沈月有点不好意思,说:“头儿,您好事做到底啊,可别那样,我小心就是了”,又用脚轻踢一旁窃笑的赵燕子:“赵飞燕,坏透了,上次你拿四号撒气的事儿还没完呢”。“什么拿四号撒气,我怎么不知道?快说!”刘琴脸陡然一沉追问道。赵燕子只好老实交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前些日子,四号劳动时怠工,正赶上她跟老公生气,就忍不住劲给上了背铐,推到工作桌下面蹲了半天。”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儿,刘琴一颗心放了下来,不过笑着责备:“你这个坏燕子,违反规定使用戒具,下次再被逮着,小心这个月奖金泡汤,让你没钱买玉兰油,用猪油涂脸。”

  刘琴的谈话让翁玉一夜未眠,她知道刘琴的话应该是真的。自己在里面,她在外面,家父又在检察院,事情的轻重应该她最了解。“死刑、枪毙、搋子、脚镣”几个字眼整夜缠绕她。早晨吃过早餐,就被叫出监室、反铐起来。爬上囚车翁玉感到两腿酸软不听使唤,沈月在后面搡了她一下,勉强迈腿进去。这时,两个男警抬着一个箱子走过来,使劲甩到囚车内。箱子很沉重,由于过于用力,甩到车上的时候,盖子被弹开。翁玉看到箱子里的一堆东西顿时紧张起来——里面是脚镣和钢制的圆圈。沈月看到翁玉的表情不仅窃笑,替女犯拢了拢头发,安慰道:“你别害怕,这些玩意你不一定用到”。赵燕子却在一旁插科打诨,道:“一旦用上,我们也没有办法,法官看着呢,死刑犯宣判后必须立即上脚镣手铐。今天就看你的运气了……”还想继续发挥,却看到刘琴一双白眼,赶紧收住了口。但翁玉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要是这趟被判了死刑,那箱子里的东西就归自己了。这边,刘琴似乎没注意到翁玉的存在,严厉地安排身边的两位女警:“路上小心,不许出任何意外,我随后就到!”

  外面的警察锁上了铁门。警车一溜烟向市法院奔去。到了法院,翁玉被带到法庭旁边的羁押室,依旧反铐着蹲在地上。不一会儿两腿麻木得失去知觉。这次赵燕子吸取了教训,看了看表,主动问道:“要不要上厕所?”“庭审事件很长的,还是去一趟吧”,不待翁玉回答,赵燕子就把女犯拉起来,往羁押室隔壁的厕所走,又回头很盯了一眼后面窃笑的沈月。进了厕所,赵燕子并没有打开手铐,而是把翁玉的裤子揭开褪下,两眼盯着女犯很响地小便。完事后又耐心地帮翁玉穿上裤子,整理好衣服。等她们进门时,沈月已笑得花枝乱颤,见到翁玉赶忙忍住笑,喝令面墙蹲下。看到沈月的样子,翁玉猜想肯定同刚才自己被反铐着让女警脱裤子有关,心里又感念刘琴的细心和好处,就老老实实蹲下来等着开庭。

  过了一会儿,一个法警进来招了招手。沈月叫起翁玉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咛:“到庭上有想法尽管说,但不许哭闹”。当通向审判庭的门推开时,翁玉发现自己一下子成为目光注视的焦点,旁听席上做满了人,在以各种眼神看着这位接受审判的美女,议论声嗡嗡作响。快速扫描的瞬间,里面却没有一个自己的亲人,只有两个行里的领导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翁玉知道他们肯定为这件事受连累遭处分,恨得她牙根痒,就装作看不见,径直走向自己该去的位置——在前面的空地上放着一把椅子和一个话筒。然后被打开背铐,按坐在椅子上。

  法官的法槌响起,检察官开始读起了起诉书。翁玉很仔细地听着,起诉书写得很平实,基本同自己的供述相同,也没有以前电视剧上常见的带着狠劲的形容词,只是在最后一句用了严惩二字,看不出一定要把自己置于死地的意思。律师是刘琴帮着找的,辩护时也用了全力,特别强调被告被捕后迅速供述了全部犯罪事实,交出了未消费的三十多万赃款,并配合检察机关积极想办法追讨被卷走的贷款……。看这阵势翁玉觉得,自己估计会被判无期徒刑。但是,两个小时后,她发现自己彻底想错了。当法官起身宣判时,她听到的是,翁玉身为银行职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自己谋取利益,非法敛取公共财物,导致国家财产、建设遭受巨额损失,所犯贪污罪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翁玉呆若木鸡,已经听不清下面的判词。直到法警把判决书送到她手里时,由于难以相信和接受判决的结果,手持判决书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最终她还是接受了现实,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两个女警等翁玉签完字后,迅速将翁玉的双手扭到背后铐起来,要挟持出法庭,背后传来行里旁听领导的叫骂声:“翁玉,你害了我一辈子,等死吧!”沈月把判决书代那的判决书掏出来,塞到翁玉的裤兜里,说:“十九号,一定要把判决书保存好,写上诉书的时候用得着的。”两位女警反拧住翁玉手臂,那种从未体验过的狠劲儿,提醒翁玉自己的身分在法官话音转落的瞬间已经发生了彻底变化——从一个嫌疑犯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女死刑犯。一种空前的恐惧似冰水灌顶,让她极端地清醒,又极端地恐惧,两条腿开始不停使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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