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艺小说 花无百日红1

弥勒

第七号解剖教材（1）------ 几十年教学经验的系主任面色凝重地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象牙塔般的医学院里也是一样的。
那些心思缜密，直觉灵敏的小伙姑娘们不知从哪的“消息灵通人士”那得到了消息。。。
这消息，便像是沿着校园网的网线，超光速传播的一般，不到一支烟的功夫便几乎人尽皆知了。
这消息很简单，说的是：下午要拖一个“新鲜的”，“刚下来” 的过来。
“拖来的是什么人？从哪里拖来的？谁拖来的？”，这些个问题在医学院里，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光有这些，其实倒也不稀奇，“拖人过来”，是稀松平常的事，同学们见得不少了。关键是，“是个年轻的，女的，听说长得蛮漂亮的，像那个拍电影的演员某某某！”。
自然，这是小道消息，轻飘得就像清晨的薄雾。还没有见到人之前，谁都不敢说这消息的可靠性是百分百的。以前光打雷不下雨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大家根据经验，估摸着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男同学们是很兴奋的，就连中午排队打饭的时候，一双双眼睛里面都是闪着炯炯光芒的，说不定饭量也有了变化。毕竟，“浸透”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医科生生活是繁忙而又枯燥无聊的。一部分人谈了女朋友，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很多人都还没有女朋友。下了课堂，那双摸过课本或是死人的手，摸的不是键盘，就是自己。。。
现在是午饭时间。
学校的主食堂很大，能容纳好几千人，清一色的长排方桌，条凳。
靠墙的一张单桌，显得比较老旧了，桌面遍布划痕，桌角的贴面条脱了胶，露出了里面的合成板芯子。桌边坐着一个人，默默的划拉着嘴里的饭，面前是一份冒着热气的咖喱牛肉粉丝汤，还有一盘菜，里面有豆腐，清炒蔬菜，以及一份像小炒肉的肉菜，看起来美味的很。
之所以喜欢选这张桌子坐，是因为这是和她一起坐过的桌子，唯一的一次，就那么匆匆的几分钟。
他手边的饭卡上贴着名字，尚波。他是年级里的高材生，不仅学习成绩好，人长得也是极好的，身材高大挺拔，一张浓眉大眼的脸，线条感十足。他还是学校游泳队的，拿过奖。
现在的他，在医学院的地位，就如同当年的她。
当年的她，是医学院的校花，众人目光的焦点。而他，只是刚进校门的小学弟，是颗“壁草”，无人问津。
她的追求者众多，排名前几的那几个，“撕杀”得很厉害。
那一天，尚波鼓起必死的勇气，就在这张小桌旁，向心中的女神进行过一次告白。
“我们不可能。。。”，校花浅红的唇高傲地翕动着，只蹦出了这么几个字，回答得很决绝，甚至都没有给出一个理由。
清亮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好似温暖的笑意，那笑意浅浅的，配合着女孩嘴里轻声细语的那句话，却是如此地伤人，让男孩难过了好久。
短短的几分钟，尚波那颗心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先是紧张得提到嗓子眼，又一下子落到了幽暗冰冷的谷底。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没有机会了。黯淡下来的目光里，留下的只有那欲滴的红唇，飘逸远去的裙摆，和那双赤足脚后跟留下的白色残影。。。
他不恨她，校花和壁草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在告白前其实就有了这个觉悟。
那天以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业和健身上。唯一不变的事情，就是每天都会坐在这张小桌边吃饭。
短短几年，努力的他，便成了当年的她，今年夏天就要毕业了。
他身边的女生总是络绎不绝的，就像花丛中辛勤采蜜的小蜜蜂。她们在尚波眼前出现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的，看起来是那么的随意，内里却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她们争先恐后地把自己婀娜的身姿，文雅秀气的名字，深深的乳沟，亦或是涂着艳红蔻丹的脚趾，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和地点展示在男孩面前，想获得他的关注。
他不像当年的她那般地高傲，他给过几个女孩机会的。但是，交往一段时间以后，他在她们身上总是找不到当年那种仰望女神的感觉。当年的她，是头顶着圣母光环的，他看她的目光总是被她背后发出的耀眼光芒深深刺痛。。。
所以，谈了几个女孩以后，每天中午他仍旧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坐在这靠墙的小桌子边吃饭。
对于今天的“小道消息”，他并没有特别去过多地去关注，他对这种事情没有太大的兴趣。他身边不缺女孩，只要他点点头，随时都有机会。
只是，他没有料到，今天的这条“小道消息”和他是有莫大的关系的。
吃过午饭，“拖人过来”的消息便确认了，那一刻，空气是炽热的。很多男生像打了鸡血般的精神。
女生们眼里的神色都是有点怪异的，那是一种不快，嫉妒和恐惧混杂在一起的感觉，不过都是淡淡的，不仔细看便不会觉察出来。只是那微微抽屈的嘴角，把这种来自女性的“异样味道”弥漫到解剖室的空气里，让那淡淡的药水味道又多了一个层次。
同性总是相互排斥的，哪怕对方只是个拖到解剖台上等着吃刀子的漂亮死人。
解剖用具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解剖刀，伽马电刀，各类托盘，钳子，纱布，棉花，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玻璃容器，福尔马林药水等等。
对于医学院的学生们来说，这些东西就是他们的武器，他们便是那临上战场的战士。
解剖室里的气氛，紧张而有序。男生们低声地交头接耳着，女生们则把脖子扭来扭去，用矜持的目光到处探究着什么，大家都在等消息。
“外面下雷阵雨了！”，有个女生低声惊呼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都一下子汇聚到窗户上。
雨点子敲打在玻璃窗上，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天上还传来了隆隆的雷声，片刻之后，闪电划破天际。窗外的雨转眼就大得像用瓢子泼下来的一般，密集的雨声骚动着人们的鼓膜。
屋子里的灯光在这个时候，也显得稍稍昏暗了一些，空气有点闷。
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一个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倒还是全部乌黑的，应该是染过了。大眼睛，很有神。眉毛很浓密，牙齿有点点黄，看得出是个抽烟的人。
他是这个系的系主任，名字里有个“根”字，那个时代的男人，名字里带个“根”字的是不少的，什么“金根”啦，“银根”啦，“土根”啦，这种名字带有浓厚的时代特色。背地里，同学们对他都是直呼其名的，倒也显得亲切。
“我刚刚收到通知，说路有点堵，车子要晚点到。”，系主任站到解剖室前面的讲台上，和颜悦色地对大家说道。同学们听了这个消息，又开始在下面窃窃议论起来。年轻人的精力是旺盛的，总是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同学们，静一静，我有几句话要说”，系主任用指节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才几秒钟，他脸上的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班里有些消息灵通人士得到消息，听说系主任的老婆最近得了重病住院了。他们心里估摸着，莫非系主任要请长假回去照顾老婆，这次是来向同学们告别的？ 善于察言观色的几个同学很快发现，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咳，咳。。。”，系主任清了清嗓子，很明显，他的脑子里在紧张地组织着词汇。
“同学们。。。很遗憾地告诉大家，今天运来的这个人，是我们医学院毕业的一位女同学。。。”，虽然是有着几十年教学经验的模范老教授了，宣布这种事情，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老教授的语气里是饱含着尴尬和惋惜的。说完这句话，他假装随意地望了一眼窗外密如蛛网的雨丝，借此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紧张，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下面的同学里一片哗然，“哄”的一声，像炸开了锅一样。这个消息，无疑是爆炸性的！
这件事情毫无预兆，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没有准备，包括名字里带个“根”字的老教授，还有医学院的“人气之王”尚波。
“这位女同学当初在我们医学院里，是非常优秀的，就像我们现在的尚波同学”，老教授伸出舌尖，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用手指了一下人群中的尚波。
同学们的目光，顿时顺着系主任手指的方向望去，齐刷刷地汇聚到尚波身上，搞得他好不尴尬，但是却又无法避开，只得把目光稍稍垂了垂。
“这位女同学后来触犯了法律，法院判的是死刑，最近是严打期间，上午已经被绑赴刑场，执行枪决了。。。”，老教授的语速非常缓慢，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了。
讲台下又是一阵骚动，有的女同学吃惊得唔住了自己的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
老教授又舔了下嘴唇，似乎还有话要说。他最近家里面的事情也忙得紧，上火得厉害。
“刚才那边打电话来说，现场执行完毕后，和家属一一确认，都不愿意来收尸。所以，根据本人生前意愿和所签的协议，内脏器官取出做解剖教学之用，完整的人体将制成标本，除了医学院教学用途外，在普法活动中将会作为反面典型，在大型会场进行公示展览。对方希望我们能拿出最好最新的技术和最优秀的人才来配合完成好这项任务。”
台下骚动的声音好像反倒是没有刚才的大了，只是看到有几个女生的眼圈红了，有的掏出了纸巾。。。女人，总是心软的，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大家不要去打听她的名字，给她最后一点尊严，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要好好吸取她的教训。大家协力完成好这项任务。。。”，老教授说完这番话，低头不语，静默了好一会。
“对了，上次那个编号是第六号，这个就编第七号吧”，老教授掏出手巾，擦了下额头的汗珠，这天鬼气，太闷热了。正在这时，系主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取出来简单讲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那边说离校门口还剩5分钟的路程了，车子不能开进校区来的，尚波，你马上带几个同学去门口去接人。我家里还有点事情，等会就回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老教授向尚波投来了信任的目光。
尚波迎着老教授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他，目送着推门离去的系主任的背影，心里感激着他对自己的信任。
尚波从人群里选了两个和自己要好的死党，还缺一个。
“我去。”，人群里一个姓陆的女同学高举着手，自告奋勇地报名了。这个女同学长得并不出挑，不过身材挺丰满的。
“好，就你吧。”，尚波一时也没想出好的人选，就点头同意了。
刚才那场雨是雷阵雨，来得快也去得快，转眼间，雨点已经小了好多了。
四个人选了一辆最新的手术推车，从“红楼”里出来，一路小跑，向校门口急急忙忙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