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张志新

弥勒

那是1969年8月24日，一大早我刚刚到达办公室，科长早就在等我了，他严肃地布置任务：“今天你和老黄到盘锦五七干校去逮捕一个重要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名叫张志新，是个女的，由你负责解护。你千万要当心，这可是省委首长点名逮捕的要犯，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手段，不得有半点差错，把她押回，你听老黄指挥！”。我不敢怠慢，连忙换上军装，带上手铐、配上手枪，系上武装带，走到大门口，一身警服的老黄已经在吉普车里等我了。。。。。。
    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向盘锦五七干校驶去，车上老黄问我是否带了绳子，我不解地摇摇头反问：“带绳子干吗？用手铐不就行了吗？”，老黄吃惊地地瞪了我一眼，“现行反革命都要绑起来的，否则他就不老实，这就叫打击反革命分子的嚣张气焰，你懂吗？这是规矩也是经验！”，“那怎么办？”，老黄得意地回答说“我早准备好啦！就知道你不会带！”说着，从后坐上的一个黄书包里拿出一根长长的有小手指般粗细的麻绳交给我。
     大约临近中午12：00，汽车终于赶到盘锦五七干校，他们匆匆吃了中饭，便开始执行押解任务，只见远处两个女同志从食堂后面押出一个女人，向这边走来，渐渐地近了，我注意到那女人长得很漂亮，大约三十来岁，眼睛大而明亮，炯炯有神，一头浓黑的卷发，皮肤白皙，身材修长苗条，穿着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好象改做过的深兰色五七更生布的劳动服，非常合体，里面是大红高领毛线衣，她双手反剪在背后，很明显是上了背铐，显得胸脯丰满而坚挺。我想她一定就是那个叫张志新的重犯。办完交接手续，张志新的手铐便被打开，老黄命令我用带来的麻绳把张志新绑起来，这下可把我给难住了，因为我虽然在人保组工作，但一直都是做内勤，从来没有捆过人呀，也不会绑呀，我只好红着脸对老黄摇摇头，老黄鼻子哼了哼，早就听说老黄是部队侦察兵退伍的，捆缚技术一流，果然，只见他抓过绳子，将绳子抖开，对折以后系了一个绳扣，然后把绳子往张志新后颈上一搭，用力一勒，然后勒住双肩，缠住大臂，捆住双手，接着，将多余的绳子从颈后预留的绳扣中穿过，再用力一拉，然后将绳子左右缠紧以后，打上死结！只见：张志新身上的绳子深深地勒进衣服里，双臂捆得像藕结似的，由于绳索的紧勒，双臂后张，丰满高耸的胸脯将本来就很合身的衣服顶得老高，越发显得昂首挺胸。再看张志新背后的绳索纵横交错，捆成了网状，双手被高高地吊在颈后成W型，我虽然绑技不行，但是能看得出老黄捆的是死刑扣，也就是捆死囚的技法。我注意到在整个上绑的过程中，张志新始终紧咬嘴唇，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怒视着前方，可以想象出被五花大绑带来的痛苦（我倒觉得张志新捆绑以后的形象倒非常漂亮的）。。。。。。
     我押着张志新来到吉普车门前，打开后车门，张志新由于双手反绑，根本无法上车，张志新和老黄只好把我架进去，吉普车开动了，只见张志新将脸贴在车窗上，深情地向围观的人大概都是在干校劳动改造的人告别。
      张志新收回脸，我坐在她的旁边，如临大敌，由于被五花大绑，张志新只能端坐在椅子上，胸脯只好尽可能前挺以减轻手腕的痛苦，到底都是女人，我怕出事，就问老黄是否绑得太紧啦，老黄把眼一瞪，吓得我再也不敢吱声了。
    就这样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吉普车疾驶着，大约到了中午12点，前方出现一个饭店，汽车在离饭店约1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老黄对我说：“我和师傅去吃饭，你留在这里给我好好看住她，我回来给你们带点吃的！”老黄临走前还打开张志新所坐的那边车门，仔细检查了张志新身上的绑绳，才和师傅放心地去吃饭。
     车里，只有我和张志新两个人：一个是全副武装的女警察，一个是被捆绑结结实实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在压抑的气氛里，还是我先打破了平静，“看你这样整洁漂亮、文质彬彬，你肯定是个干部，而且肯定是知识分子。可为什么要当反革命？何苦呢？”张志新转过身来看着我，神情非常严肃：“小同志，你怎么知道我是反革命呢？你是党员吗？我在党内会议上谈谈对现在许多做法的不同意见，这是党章容许的，怎么是反革命呢？更不是犯罪呀！再说，你们逮捕我，我犯了什么法？就算我张志新犯法，你们逮捕我可以用手铐嘛！为什么要绑得这么紧？这不是虐待犯人嘛！”。
     张志新的这番话声音不高，却句句说到要害处，我不觉脸红了，看到我这样狼狈相，张志新又微微地笑了起来，声音很柔和：“这不能怪你！我已经习惯啦！”我发现张志新笑起来很美，连忙问：“他们经常这样对待你吗？”张志新紧咬嘴唇：“一群法西斯！”车里气氛缓和了，我和张志新开始交谈起来，我这才知道：她是省委宣传部文艺处的干部，出身于音乐世家，能歌善舞，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俄语系（我说呢，难怪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家里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她今年已经39岁了。（我无法相信，原以为她顶多30多一点，原来她足足大我15岁）。。。。。。
     老黄和师傅回来了，给我们带来几个包子和一壶水，张志新双手反绑，无法吃，我便喂她吃了三个包子，喝了一些水，后又带她上茅厕去小解，在这过程中，老黄都坚持不给张志新松绑，只好由我代劳。。。。。。
      汽车又开始在公路上疾驶，快到沈阳城时，老黄不知从哪找出一块长长的黑纱巾，递给我，命令我把张志新的双眼蒙起来，我不解地问：“还需要蒙眼吗？”，老黄又把眼一瞪：“叫你蒙你就蒙！”。我没有办法，只得从命，把张志新的双眼给蒙了起来，就这样，张志新就被五花大绑、蒙着双眼押进了沈阳市看守所。两名狱警取下张志新被蒙在眼睛上的黑纱巾，费了好大劲才去掉她身上的绑绳，将她扣上手铐，押进牢房时，张志新转过身来，对我点点微微一笑，然后，昂首挺胸地向牢房走去。。。。。。
那一天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张志新一共被五花大绑将近10个小时，忍受住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