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鞋带

弥勒

父亲
小时候，父亲常常给我系鞋带。
在我还是一个小娃娃的时候，每逢我和他一同出门，他总是仔细地给我系上鞋带，不但要紧，还要美观，要打成蝴蝶花形状，似乎这是一项严肃的工作。有时候，我坐在凳子上，腿还够不着地，他就把我的脚放在膝盖上；有时候，我站着，他就弯下身躯，与我等高。或许，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心安理得的享受这种照顾，高兴时还要抓他的耳朵，从未想过这有什么不好。
后来，我长大了，会自己系鞋带了。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和爸爸一起出门，总还是他为我系。我不那么心安理得了，开始拒绝，觉得这样折杀了他，他却说：“只有对自己的孩子才不觉得有什么。”听了这话，我只有感激，原来，爸爸对我这么好。
爸爸，给了我做公主的感觉，让我学会骄傲。
男朋友
我在中国最北最寒冷的省份出生、长大。我从11岁开始，就在冬天的体育课上穿上冰刀寒风刺骨的室外冰场滑冰。（冰刀就是冰鞋）。在冬天长达六个月的苦寒之地，这是体育课的必修项目，也是冬天少有的室外娱乐，几乎是唯一的室外娱乐了。我喜欢滑冰，滑冰，重点是脚踝处要用力，否则容易因歪脚而受伤。穿冰刀，则需要把鞋带系的紧紧的，用鞋带把冰鞋反复缠绕，防止脱落松动，也是为了吃劲。所以，冰刀的鞋带都很长，是普通鞋带的几倍。穿冰刀，滑冰，抵御寒冷，似乎没有这些，就不算过了冬天。
不过，寒冷的北方不代表情感也都寒冷，高中的时候，我有了男朋友。那个时候，男生女生之间彼此喜欢，是件很隐蔽的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是，即使是单独在一起，也少有过于亲密的举动。至少我是这样。男朋友，是用来喜欢的人，是用来默默想念的人，是用来在目光相对时分享彼此心意的人。那个时候的爱恋，就是如此简单。当时，我们不在一个班，想要彼此接触，又有正当的理由，真是难上加难。因此，对每一个可能的接触都分外珍惜，也就不是什么希奇的事情了。
高中一次冬天的速滑比赛，我要代表班级上场。这件事情被他知道了，他要走了我的冰刀，要给它打磨上刃。比赛那天，他带着冰刀和我一起到室内的篮球场，出门就是室外冰场，外面冷，我想在屋子里穿鞋，再走到外面去。从小就滑冰的我，对于穿冰鞋这类的事情当然手到擒来，但是，那天我做在板凳上要穿鞋的时候，他忽然一个膝盖跪在地上，替我把鞋穿上，并认真的系起鞋带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登时让我血液都涌上了大脑，心脏开始狂跳。脑袋里只反复的重复着：他竟然当这么多人的面跪下给我系鞋带！除了爸爸之外，还没有别的男人这样对我呢。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女孩子肤浅的虚荣带来的甜蜜充满了我的心，虽然，被那么多人看见，让我脸色发红，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叫他起来，没勇气告诉他，我自己可以做这一切。与我的局促不安相比，他反而从容自若，这个要面子的男生，对当时的我来说，真是太不可理解了。右脚穿好，又是左脚，鞋带系得很紧，好象木乃伊身上的布条。穿完了之后，他还坚持要背我过去。我无法拒绝，虽然，带上冰刀套从屋里走到冰场边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轻松的事情，但是，我无法拒绝他背我过去的要求。后来，好几个女孩子窃窃的对我说：“他对你真好。”
男朋友，在不经意之间，把一副画面刻到了我心里。
情人
千万不要误会我，我不是一个很随便的女孩子。（这样解释似乎有些无聊）虽然，曾经喜欢过自己女友的男朋友。（或许很多女孩子有过这种经历。吼吼，自我解嘲吧。）虽然，这个男生在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之后，做过我的情人。（不过，这个男生自己认为他是我的男朋友，但是，我从未这样认为过。）
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在他和女朋友分手之后，他邀请我去他家玩，他的意思我很清楚，那个时候我们关系不错，在一起很开心。他对女孩子好是出名的，因此，招待体贴周到。不过，我要离开的时候，到门口刚把鞋套在脚上，他就对我说：你坐下，我来帮你系。
说着，他就走过来，弯腰单膝着地，认真仔细的给我系鞋带。我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他却把我的手推开，头也不抬的对我说：“这样你就感动，想当初，每次她穿鞋都要我系鞋带。有时候还让我给她穿袜子，…………”他口中的她就是前女友。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萌生了一种冲动。冲动一：用脚把他踩扁，能踩多扁踩多扁，能踩到泥土里最好。冲动二：抬腿把他踢飞，如果力量够大的话，最好能把天花板弄一个人型的坑，让他飞出去。在和另一个女孩子相处的时候，提起前一个女朋友的事情，真是可恶以极。他没抬头，或许不知道我的脸色已经变了。或许，他有感觉，欲言又止。不过，当时美好的感觉全部破坏，不但生气，而且伤心。
情人，狠狠的打击了我。他让我明白，原来，这世界上受人疼爱的女孩子，不是只有我一个。
自己
那些毕竟都是往事了，纯洁的，甜蜜的，伤感的画面。从那以后，更多的时候，我自己给自己穿鞋，也明白了自己的鞋带自己系的道理。这就好象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一样简单。
后来，不再穿运动鞋了。清一色的皮鞋。鞋带这个东西也慢慢从鞋上消失，演化为拉链。失去了那种手动系鞋带的安详与从容，每天匆忙来回，只知道出门要快，鞋要高根漂亮，早已忽略了穿运动鞋的舒适与自在。
或许，我老了。
老公
前几天实在不顺，各种倒霉的事情似乎堆在一起爆发。工作有压力，身体也不听指示，人好像得了健忘症，什么东西都在和你捉密藏。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周末，晚上老公还要和你吵架，第二天还要爬起来去医院检查身体。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满腔的怒火，看什么都是不顺眼的，身边这个男人也异常可恶。我心里恶狠狠的想骂，可是，嘴上却沉默。
走到车站的时候，我也不想理他。眼睛只是望向别处。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俯下身去，把我已经松散开了的鞋带系上。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对待一个不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
一个久违的影象出现在我的脑袋里。这个动作这么陌生又如此熟悉。我突然觉得错的是我，我只是一个还不成熟的，只知道胡乱发脾气的，蛮不讲理的女人。一肚子的怒火全都失去了方向。
蛇足
越来越发现，男人似乎很热忠于给女人脱掉鞋子，对于鞋带，解开，远比系上有吸引力。
越来越觉得，鞋的脱与穿存在着太多的矫情，有意的，无意的。
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失去了那份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想去为对方做一些她自己就能做的事情。
遗憾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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