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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女投身革命【10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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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28 16:40:03 | 显示全部楼层

3

眼前一片黑暗,我已经没有痛感和知觉了。人仿佛离开刑架飘浮在空中,朦胧中我看到了梅英血肉模糊的身体,她耷拉着脑袋,两臂平伸一动不动地绑在刑架上。刽子手已割完她全身的皮肉,正用锋利的刀刃开始肢解她的双腿。面对刑架上一个被割得全身血淋淋的女人,人们实在不忍心再继续看这场凶残的杀戮,但试图逃跑的人又不断被团丁驱赶回来,很多女人哭晕在地上,大家都低头为眼前这位宁死不屈而英勇牺牲的女英雄默哀。我继续在天空中轻轻地飘荡,大地渐渐远去,四周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经过漫长的等待,在一阵急促坠落后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女人的声音把我唤醒:“小姐,小姐,你可醒了。”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豪华房间的雕花床上,面前站着两位四十来岁的女人。其中一位年轻点的对另一个岁数稍大点的女人说:“吴妈,还不赶快去禀报老爷!”“哎”那位叫吴妈的立刻高兴地跑出去了。“小姐,你在床上不醒人事躺了五天五夜,还是刘郎中的药管用啊!”听到这个女人的话,我疑惑地问她:“这是什么地方?”“小姐,你真是病糊涂了,这是你的闺房啊!老爷为你重病急得吃不下睡不着,现在可好了,老爷见你醒来,这下可以放心了!”“老爷?”那个女人见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就“唉”叹了口气说:“小姐,你这一病可真是不轻啊,前两天老爷都要为你准备后事…”说到这,这个女人低头“呸呸”连啐几口:“瞧我这乌鸦嘴,一切都过去了,这下好了,你醒过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眼前的女人见我挣扎着要起来,急忙扶着我慢慢坐在床上,背后垫了好几个厚被子,接着又端来热水让我喝,我双手捧着杯子一边喝水一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布置得非常讲究的房间,进门处摆着花瓶,门对面是雕花硬木八仙桌和椅子,带床幔的雕花床摆在房间右侧,另一端是书桌和柜子,整间屋子显得书香气十足,这显然是一个非常有钱人的家庭。
女人见我喝完水,接过杯子问我:“小姐,这几天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都梦见了什么?”“做梦?”“是啊,我看你嘴里偶尔念叨些什么,像是在说梦话,可声音很小含糊不清。”“噢,没什么。”我看着这个女人继续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女人见我还在问这个就惊奇地说:“这是你家啊!看来你这次大病一场,真变了个人一样,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我看着她摇摇头,女人盯着我双眼仔细看了半天又问:“那我是谁?”我看着她还是摇摇头。“嗨”女人叹了口气说:“连我都不认识了,我和吴妈在你家做了十几年佣人,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呢?我是李婶,李秀芝啊!”“噢,李婶好!”我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这就对了。”李婶站起身,把杯子放到桌上,转身问我:“你感觉好些了吧?是不是要起来走走?”“嗯”我看着李婶点点头。李婶来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套淡蓝大襟上衣黑色裙子的五四装问我:“小姐平日喜欢穿这身衣服去上课教书,今天就还穿它吧?”我看着李婶点点头,在她的搀扶下来到衣柜前换好衣服。
“是晓梅醒过来了?”随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话音,一位四五十岁穿着长袍马褂的男人在吴妈的带领下走进来。“是老爷来了。”李婶急忙拉着我转向来人:“冯老爷好!”说着,李婶对那个男人深深鞠了一躬。“嗯”那个男人威严地捋了捋胡子,对李婶点了点头。见到这种情况,我也朝他微微鞠了一躬。“晓梅身体刚好就不必施礼了。”说罢,他走到太师椅前坐下问我:“你感觉怎么样啊?”我看着他点头说:“刚醒过来,身子还有些虚弱,就是不知这是什么地方。”那位冯老爷惊愕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扭头问站在一旁的李婶:“晓梅这是怎么了?”李婶看看我又看看冯老爷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小姐可能是大病一场,以前很多事都忘了。”“哦?”冯老爷仔细打量着我问道:“晓梅这是在自己家都不认识了吗?”“晓梅?”我小声念叨着,看着冯老爷问道:“你是在叫我吗?”“是啊,难道我的女儿冯晓梅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我看着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什么冯晓梅,我只知道自己叫梅英。”听到我的回答,冯老爷低头痛苦地摇摇头说:“嗨,怎么会变成这样,大病一场后竟什么也不记得了。”说着他抬起头用祈盼地眼光看着我问:“梅儿,我是谁啊?”“你不是冯老爷吗?”听到我的回答,冯老爷急得用手捶着胸口痛苦地说:“我是你爹冯德泉啊!”李婶和吴妈见冯老爷被气成这样,急忙走到他两旁一边为他捶背,一边埋怨我:“晓梅瞧给你爹气的,还不赶快赔不是。”“我怎么错了?”我站在冯老爷面前低头念叨着:“我就是叫梅英呀,你们非要叫我冯晓梅。”“好,好,好,你还是那个拧脾气,叫什么无所谓,只要人缓过来就好。”冯老爷见我站在他面前看似身体无大碍就顺着我说:“你愿意改名就改名,以后大家就叫你梅英,但姓不能改,你是我冯家的女儿,大名叫冯梅英,我们平时叫你梅英这行了吧?”“好!”我看着他们高兴地笑了。冯老爷见我笑了,也高兴起来,他试探着问我:“我给你改名了,你就别给我改名叫冯老爷了,我可是你爹啊!”“爹!”我看着他小声叫了一句,立刻满脸涨得通红。
“哎!”冯老爷看着两旁的佣人和她们一起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几天,我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在李婶陪同下到院子各处走动起来。这是一个前后四进带东西跨院的大宅子,我的房间就在东跨院,虽然跨院不大,但种着各式花草树木和摆放的鱼缸让人感到十分温馨幽静。只是逛到最后一进的后院时,发现院门紧闭铁锁把门,李婶告诉我这是堆杂物的小院,平时没人进去。我好奇地趴在门缝上往里看了看,只见院内荒草丛生,除了一排年久失修的房屋还真看不出什么,只是门鼻上生锈的铁链端头和挂在上面的铁锁被磨得光光的,李婶见我对这儿很好奇,就急忙打岔领着我朝别处走去。
通过和李婶聊天我才知道冯老爷是这一带有名的地主老财,他家世代居住在这个叫“罗方”的古镇上。经江西武功山发源的袁河绕镇而过,让这座千年古镇人杰地灵,物产丰富买卖兴隆。李婶还悄悄告诉我:“去年(1930年)红军曾到过这里,把冯老爷一家吓得逃到南昌去了。”冯老爷的儿子冯贝彰在国民党军23师当营长,前不久随部队围剿红军驻守到樟树,期间还回家来看望过一趟。至于那位冯老爷,现在整天想的是老伴去世后,如何为自己再娶个贤惠漂亮的夫人,但由于儿子反对此事让他一直很挠头,暂时还不敢大张旗鼓的张罗此事。
有一天早晨,冯老爷把我叫进正屋煞有其事地说:“梅英,你今年26也老大不小了,前些年在武汉读书,你说新生活讲究自由恋爱,可现在还没嫁人让爹心中总是不安啊!”我看他貌似着急的样子心中早就明白,他哪里是为我着急,分明是想让我早点嫁人好为他娶后老伴找借口。于是我不慌不忙地对他说:“爹,你答应过我嫁人要自由恋爱,还必须是我看得上的男人,现在还没合适的,你就依女儿心愿,我早晚给您找个乘龙快婿来。”“嗯”爹点点头,低头抽了口水烟袋,抬起头看着我问:“你妈去世快一年了,你看咱家里里外外就忙我一个,你哥当兵又总在外不能顾家,你早晚要嫁人,我这身边啊…”“爹,我明白,您不就想给我们娶个后妈吗?女儿知书达礼,支持您再娶个女人。”听到我的回答,爹高兴地合不上嘴,他托着水烟袋不住地点头夸奖道:“还是女儿知我心,等你哥回来时也和他说说。”“嗯”我点头答应着。爹和我谈通后,就开始放心大胆地四处托媒人为他物色女人,他五十出头,竟要找一个从来没嫁过人的黄花大闺女。他的事我也管不了,反正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而我倒要好好琢磨今后怎么生活了。
当天下午,李婶高兴地领着一位穿蓝旗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来找我,来人自称是新喻女子中学校长罗沛雯,希望我能到她那里去教国文。我是武汉大学农学系毕业的,如今要教国文让我感到有些为难,罗校长见我犹豫,就拉着我的手鼓励说:“冯小姐一看就是爱读书有学问的青年,待人接物那么诚恳,我们中学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老师。再说你才二十多岁,和我们那些女学生很快就能打成一片,她们肯定喜欢你这个漂亮的女教师。你上过大学,教国文肯定没问题!”面对罗校长的盛情邀请,我实在不好推辞,再说我也非常喜欢教书,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新喻属江西第八行政区,离罗方镇有四十来里路,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爹听说我要去那儿教书很高兴,特意吩咐李婶为我收拾好行装随罗校长一同前往。第二天一早,我和罗校长坐上马车,在两位家丁的护送下朝正西方的新喻出发了。一路上罗校长不断给我介绍学校里的情况,不知不觉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袁河走出二十多里,来到新喻东面的水矽镇。这时天已近晌午,我们决定在路边一个凉棚饭铺里歇歇脚,顺便吃完午饭休息会儿再走。
没多久,从我们经过的路上走来三个人。离近了才发现是两个穿黑对襟褂背长枪的靖卫团丁,押着一个三十来岁五花大绑的女人。她盘头穿着一件破旧的蓝布大襟上衣,棕黄色的双股麻绳斜勒在肩膀上,从领口到腋下的盘扣被扯开,胸前的大襟耷拉下一角,露出她那半拉饱满的乳房。女人清瘦的脸庞上印着两道暗红色的血迹,不用说是遭到过乡丁的毒打。她双臂反剪,胳膊上露着两道紧绷绷的麻绳,身后一个乡丁叼着烟卷,手中正拉着捆到她手腕上的绳子,另一个乡丁嘴里骂骂咧咧地呵斥着:“快走!照你这磨磨蹭蹭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新喻!”女人背着胳膊被身后的乡丁推得跌跌撞撞的来到我们面前,她发现我关注的眼神,顿时脸颊微红,赶紧低下头。拽绳子的乡丁见我们正坐在饭桌前吃饭休息,就对同伴说:“嘿,别催她了,只要天黑前押到就成,咱哥俩也在这歇歇脚。”说着,他把手中的绳子像栓牲口似的系在棚边柱子上,就势坐下喊起来:“老板娘,来壶茶!”

“哎!”随着一声长音,一位四十来岁的老板娘走出来。她见桌边坐着两个团丁就陪着笑脸说:“呦,是两位老总啊,什么公差让您二位光临我的小店?”“公差?”坐在桌边的团丁哼了一声,指着拴在柱边的女人说:“这可是苦差,这个娘们欠租子赖账,把我们老爷惹急了非要押她去衙门问罪,害得我们要陪着她走几十里地去新喻。”说到这儿,团丁看着五花大绑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这帮穷鬼红军来时可闹得欢,现在欠了两年租子还不交,这次我们老爷要杀一儆百,拿她开刀!”“欠两年租子就要杀头?”老板娘惊奇地问道。“谁说欠租子杀头了?我是说她带头闹事,带头不交租子,这还了得?我看这女人像农会干部,这次押到衙门要好好审问,如果真是共党,那还不得砍脑壳?”听到团丁说自己是农会干部共产党,栓在柱子边上的女人可怜巴巴地说:“老总,我哪里是什么农会干部,我家是真没粮交租子。”“没粮食?你家男人跑哪去了?是不是参加红军游击队了?”“冤枉啊!”女人看着团丁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我男人哪敢呆在家里?他是到樟树打工去了!”“呸!”团丁喝了口茶把嘴中的茶根一吐说道:“少跟我绕弯子,等押到衙门你自己说去!”
女人见两个团丁不理她坐在桌边喝茶,忍不住舔了舔自己干瘪的嘴唇。我知道她在太阳底下走了一路现在肯定又渴又饿,就端起自己的茶碗走到她面前说:“来,喝水吧!”那个女人用害怕的眼光瞅了我一眼,当看到我十分同情的目光,感激地点点头,反剪双臂把嘴凑到碗边大口大口喝起来。“嘿,你这个臭娘们,走路磨蹭喝水倒挺利索!”刚才推搡女人的团丁见我给她喂水,就一拍桌子站起来,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要抽那个女人。我端着茶碗一转身护在女人面前大声说道:“不许欺负她!”“嘿,你是什么人?少管闲事!”走过来的团丁边捋胳膊挽袖子边蛮横地对我说着。这时护送我的两个家丁毫不客气地站起来拦住他:“这是我们冯家的大小姐,你说话客气点!”
最开始坐下要茶喝的那个团丁一见这阵势,急忙站起来打圆场:“好说,好说,都是自家人,这罗方镇大名鼎鼎冯老爷谁不知晓啊?原来是冯老爷的千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说着他来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笑嘻嘻地说:“冯小姐真是漂亮啊,别跟我们这帮下人一般见识,我们也是当差吃饭。”说到这他指着眼前五花大绑的女人对我说:“你可别被这个女人的可怜相蒙骗了,红军在时这帮穷鬼可神气了,她们分我们老爷家的田地和粮食,如今她必须把拿走的粮食和欠下的租子交回来,她要是敢不交…哼!”“你们老爷的事我管不着,但我是女人,我看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就看不下去。”听到我的回答,这个团丁嬉皮笑脸地说:“我们怎么欺负她了?”我气愤地指着女人身上勒得紧绷绷的麻绳对他说:“你们看看,她这么一个清瘦无力的女人竟让你们用麻绳绑成这样,难道你们拿着枪还怕她反抗?”“这你就不懂了。”这个团丁坏笑着对我说:“对这样欠租子不交的女人就得狠点,管她跑不跑都得绑起来。这一来是教训教训让她尝点苦头,二来是给那些不交租子的穷鬼看看,谁要是不交这就是下场!我知道冯小姐您心眼好,但对这帮穷鬼不能发善心,要知道当初他们斗我们老爷时可狠了!”说到这儿,这个家伙瞧着女人那饱满的乳房被麻绳勒得高顶的大襟“嘿嘿”一笑说:“你别说,这女人被绑起来老实多了,我们押着她走了一路,见人就低头,那脸羞得通红通红的,那样子让我看着心里直痒痒,哈哈,哈哈。”这个团丁越说越不像话,气得我满脸涨得通红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站在一旁护送我的两个家丁见状低头偷偷直乐,罗校长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把我拽到桌边劝说道:“梅英,别和他一般见识,咱们赶紧吃饭,吃完了好赶路。”“嗯”我点头答应着埋头吃起来。被绑女人双手让绳子栓到柱子上,她只能围着柱子像牲口一样背着胳膊看我们吃饭。我瞧她舌头不住地舔着嘴唇,眼巴巴可怜的样子真想再去喂她几口,但一边的罗校长捅了我一下小声说:“快吃吧。”我边吃边抬头看着这个女人,心想她这样绑着,下午还有十几里路要走,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帮帮她。
等我们吃完饭准备上路时,我看着准备解开柱子上麻绳的团丁突然问道:“你们不是要去新喻吗?”“是啊,”那个团丁答应着,把捆住女人的绳子牵在手中拽了拽。“那你们坐我们车一起走吧,正好我们也去新喻。”“嘿,还有这等好事,看来冯小姐就是心眼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个团丁兴高采烈地拉着那个女人来到马车前,他俩坐到车后,准备将拴女人的绳子捆到车帮上。“哎,你让她也上车啊!”搭车的团丁见我让那个五花大绑的女人也上车,就回答道:“不必了,让她跟在车后走吧。”“不行!”我看着那两个团丁生气地说:“我是可怜她才让你们搭车的,要是不让她上车,你们也别想搭车。”这两个团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然是不想再走那十几里路,于是答应着:“好好好,看在冯小姐好心的份上,就让她也跟着沾回光。”说到这,他们看着车下的女人命令道:“上车吧!”

    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看着我感激地点点头,反剪双臂吃力地抬起一只脚准备上车。虽然马车前高后低,但要想从后面反绑着一步迈上去也不容易。我看她试几下都没上去,还差点背着胳膊磕到车帮上,引得车上两个团丁哈哈大笑。我看着团丁生气地说:“你们就知道耍弄人,知道她绑着还让她自己上车。”说着,我跳下车来到那个女人身旁,用手架住她反剪的胳膊鼓励说:“有我扶着你就放心大胆地迈腿吧。”女人看着我点点头,咬紧嘴唇使劲抬起右脚踩到马车上,然后反剪着胳膊向前一探身。无奈她胳膊反绑着身不由己,上身晃了晃又要摔倒,我急忙拽着她的胳膊往上一抬,朝车上的罗校长喊道:“帮她一下。”没想到这时罗校长早把手伸过来了,我们两人上下一起努力才把这个女人弄上车。
由于她五花大绑着,两只手哪也不能扶,再加上车子上下晃荡,刚上车的女人身子一歪“扑通”一声跪在两个团丁面前。“行,就这么呆着吧!”负责牵绳子的团丁“嘿嘿”一笑,将手中的绳子就要往车帮上栓。“等等!”我说着一步也迈上车,架起女人的两只胳膊对团丁说:“你们让开点,让她和我坐前面。”牵绳子的团丁瞟了我一眼刚想发作,可能意识到这是搭我们的马车,只好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闪出条通道。车上很挤,四边已经坐满了人,这个五花大绑的女人只好盘腿坐在车中央。车把式见人上齐了,一挥鞭子“驾!”赶着马车出发了。
车子沿着河边的石子路“吱呀吱呀”的慢慢前行,搭车的两个团丁随着车身摇晃,抱着枪渐渐打起瞌睡来。我看那女人反绑坐在车上,身体随着马车来回晃动,显出十分难受的样子,就小声问她:“是不是绳子捆得很紧啊?”“嗯”她看着我点点头,并使劲扭动反绑的胳膊,似乎想让肩膀上深勒进去的麻绳松弛一点。我看了看身后的团丁,发现他们都低头来回晃动着身体,其中一个还发出轻微的鼾声。于是我小声对那个女人说:“转过身,我给你松松绳子。”说罢,我就准备解她背后的绑绳。“你要干什么?”一个团丁觉得身后有动静,警惕地抱着枪回头问我。“没什么,我看这女人身上绳子绑得很紧,这么长时间该给她松松绳子了。”“你少管闲事,这是我们押解的规矩,你别给我们找麻烦了。”我一看这团丁很警惕,也不好再求他了,生怕将来给这个女人带来什么麻烦。就这样,我们坐在马车上一起朝新喻驶去。
过了一会儿,我和这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攀谈起来,她告诉我:“家在离罗方镇8里地的王碾村,名叫王秀花。”由于押解她的团丁就在身后,她很少说别的,只是反复说家里穷交不起租子。当我问起他男人,秀花清瘦的脸上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拿出手绢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秀花低头叹息着,我猜想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到她五花大绑地坐在我面前,我还能帮她什么呢?也许押到新喻后就要把她关进大牢,忍受痛苦的煎熬。也许更严重的真要把她当众杀一儆百?我不敢再往下想了,见她肩膀上斜勒着的双股麻绳已经深深陷进衣服里,就忍不住小声说:“你这样真受罪,我帮你整整绳子吧?”“好啊!”秀花抬起头就像遇到亲人一样看着我小声说:“肩膀和脖后的绳子勒得很厉害,你帮我弄弄吧?”“那你坐好了,先忍着点。”说着,我把她身后反剪的双手用力向上一托,“哎呦”秀花反背胳膊仰起头,挺着乳房小声叫起来,但她脖后到双手之间吊着的麻绳立刻变松了。我趁机把她前面肩膀上的绳子往外拽了拽问道:“怎么样?”秀花动了动肩膀又晃了晃脖子,感觉好多了。她看着我感激地说:“谢谢冯小姐,你人好心眼好,今天幸亏遇到了你,要不然我被这绳子勒着还指不定要走多长路呢?现在好了,虽然手腕吊得难受点,但脖后和肩膀上的绳子不那么勒了,真要感谢你!”“不用谢!”说着,我把她胸前耷拉下来的大襟和领口衣扣逐个扣好。我看她反剪胳膊盘腿坐在车上,一会挺直身子一会又向前弯腰就关心地问她:“总这样盘腿坐着也很难受吧?”“是”秀花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帮你换个姿势。”说着我用手架着她的胳膊让她身子往前探,然后换了个姿势重新坐下。秀花背着胳膊不好意思地说:“这一路上竟麻烦你了。”“应该的,既然我们同路就是姐妹,做妹妹应该帮你。”就这样,一路上我陪着秀花边说边聊,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我们终于来到了新喻。
新喻比罗方镇大多了。由于前面要过墟口岗哨的检查,两个团丁把秀花架下车,准备押到城内衙门大牢去。我见秀花背着胳膊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就朝她挥挥手说:“秀花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人都要坚强!”“嗯”秀花看着我点点头,反剪双臂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然后在团丁的押解下朝城里走去。罗校长看着我感慨地说:“冯小姐真是个好心人,没想到你一个富家女还那么同情穷苦老百姓。”“是啊!”我望着秀花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我虽然不愁吃穿,但大多数老百姓还过着苦难的日子,中山先生‘扶助农工’的主张还远没有实现。”

新喻女中坐落在城关一所大宅院里,房子是当地一个豪绅几年前捐赠的,如今办学的费用也是出自这户人家。女中学生不多,只有两个班80多名学生,她们大都是新喻周边几十个乡镇有钱人家的女孩,那个年月穷人连孩子都养不活,谁还有钱送儿女来读书呢?
罗校长腾出后院学生宿舍旁的一间小屋让我住,她把我安顿下来就介绍说:“这里办学条件差,每月底给教师开支,你是富家女也不在乎这两钱,大家凑在一起都是为了国家下一代的教育。哦,对了,你在这儿要自己买菜做饭,明天我带你去认认学校里的各位老师同事,然后就可以带班上课了。”就这样,我在新喻开始了新的教书生活。
过了三四天,我和这里的老师学生都比较熟悉了,学校虽然是女子中学,但也有一位不到三十岁教地理历史的男老师。他姓刘,家就在新喻,可以不像我这样每天吃住在学校里,早晨相见时刘老师都主动和我打招呼。一天他拿着份报纸气愤地对我说:“梅英,你知道吗?日本人出兵占领了沈阳!”“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报纸,上面果然印着几行醒目的大字“九月十八日晚,日军向北大营中国军队发起进攻,第二天占领沈阳全城。”“怎么会是这样?中国军队干什么去了?”我边看报纸边气愤地质问道,刘老师悄悄告诉我:“是蒋介石下达了不抵抗命令,他说攘外必先安内。”“安内?”刘老师看看四周,把我拉到一旁小声说:“就是要消灭共产党红军游击队,前些日子国民党军集结了30万人马到江西来清剿,新喻樟树都驻扎了部队,但也没能消灭红军。”“红军?”“就是解放穷人的队伍!”刘老师攥起拳头晃了晃,然后小声对我说:“听罗校长说,接你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欠租子被押到衙门的女人?”“是啊!”我看着他气愤地说:“那些团丁把她五花大绑起来,还欺负她,这是什么世道啊!”“嗯”刘老师看着我接着说:“穷苦人要想翻身得解放就要团结起来斗争,争取自己的权利!”说到这,他问我:“听说你爹是罗方镇有名的大地主?”“他是他,我是我。”我看着刘老师坚定地回答:“谁要是欺负穷人我就看不惯,管他是谁!”“好!”刘老师赞许地点点头:“梅英,你是个有正义感有热血的青年,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自从那天和刘老师接触后,我觉得他也是一个非常有爱国心的青年,人很热情也有学问,怪不得这里的学生都喜欢听他讲课。
当天下午我没课,就上街去买菜准备做晚饭。当快走到县衙门口时,发现很多人围在那里看布告,有几个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老人摇头叹息着:“交不起租子就要枷号示众,这女人真可怜啊!”“交不起租子的女人?难道是王秀花吗?”我加快脚步朝人群走去,果然见到墙上贴着一张布告,“查本区王碾村村民王秀花,欠多年地租不缴,经原告债主起诉本院核实判决如下:限令王秀花七日之内将所欠地租交付原告,若逾期不缴,本院将加倍惩罚。同时为维护社会秩序,判令被告王秀花枷号三日以示惩戒。”“啊?王秀花欠租竟被判枷号示众?”我看着墙上的布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贴完布告的一个黑衣警察对看热闹的人群说:“大家都看到了吧?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谁想耍赖不还这就是下场!”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看太阳说:“快了,一会儿就该押着王秀花枷号示众了,你们都等着看吧!”说完,他转身走进衙门。
果然,不一会从旁边的监狱院内传出“哐哐”的敲锣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铁链子“哗啦哗啦”的碰撞声。只见和我们同车来新喻的两个团丁,一个在前面敲锣,一个在后面押着一个戴脚镣木枷的女人慢慢走出来。女人双手锁在沉重的枷锁上,吃力地挪动双脚慢慢地向前走着。“真是王秀花!”我看着她熟悉的身影愣住了,没想到几日不见,她显得更加消瘦了。王秀花见到大街上有这么多人围观,不好意思地想低头,但锁在脖子上那块沉甸甸的木枷让她只能抬着头目视前方。我看她吃力地举着锁在木枷上的两只手,好像是想让套在脖子上的那块大木板减轻些分量。秀花颤颤巍巍地挪动双脚慢慢向前走着,她赤裸的脚踝上钉着一副沉重的脚镣,粗大的铁链拖在地上碰撞着不断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渐渐地我看清了,她肩膀上扛着一副面板那么大的木枷,木枷两侧贴着封条,一边写着“欠租不还”,另一边写着“枷号示众”。
人们可能是第一次见到女人被枷号游街示众,全都争前恐后地围拢过来。我怕秀花见到我更不好意思,就悄悄躲在人群后面观望起来。只见走在她前面的那个团丁一边敲锣一边大喊:“快来看欠租不交女人的下场啊!”伴着团丁手中“哐哐”凄惨的锣声,是后面秀花脚镣铁链的“叮铛”响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双手和脑袋锁在木枷上,脚戴铁链被押着走在大庭广众之下,是多么大的羞辱啊!秀花显然经受不住这样的屈辱,还没走到布告前就失声痛哭起来。押解她的团丁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呵斥辱骂和羞辱:“叫你欠租不还,这下该知道我家老爷的厉害了吧?让你这样的赖皮女人游街示众,看今后谁还敢欠租不还!”

王秀花边哭边走,来的那块布告前。虽然她不识字也看不懂布告内容,但她心里明白,是因为欠租没交戴上了沉重的木枷和脚镣,如今这副样子站在众人面前,让秀花无地自容。我看到她痛苦的样子,真恨不得替她去接受这羞辱的惩罚,但我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这时,有两个二流子模样的男人讥讽地指着秀花说:“嘿,今天可开眼了啊!瞧这女人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要是我老婆,我让她天天这样,肯定乖乖听我话了,哈哈!”看到秀花戴着木枷脚镣站在布告前,有人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着:“这都民国了,像明清枷号示众这样的刑罚早就明令禁止了,怎么还…”“谁?是谁在那瞎吵吵呢?”站在秀花身边的团丁端着枪朝人群中张望着,见没人答应就骂骂咧咧地说:“呸,你懂个屁!这帮刁民早让共党赤化了,前几年闹红时,把我家老爷戴高帽游街示众,还有的乡绅被泥腿子农会砍了脑袋,这次不给他们来点狠的,他们还不闹翻了天?戴木枷脚镣这是轻的,如果不把欠租交上,后面还有厉害的,我就不信没王法治她了!”见到团丁那副蛮横的样子,没人敢再言语了。
秀花可能是饿的,戴着20多斤的木枷站了一会儿,身子就开始摇晃。我见她吃力地挪动戴镣的双脚,想让自己坚持站住,两脚间的铁链被扯得“哗啦哗啦”直响。看到秀花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站不稳地样子,两个二流子“嘿嘿”坏笑着说:“好看,好玩,咱们就在这看着,看这儿娘们能坚持多长时间。”秀花见到这两个男人如此耻笑她,就咬紧牙关愤怒地盯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可能是脖子上套着的木枷太重了,秀花身子慢慢后倾,想将枷的后面靠在墙上减轻压在肩膀上的分量,谁知被看押她的团丁发现立刻训斥起来:“站直了,不许偷懒!”
有些人不忍再看这样折磨女人就悄悄离开了,但听说衙门前有女人枷号示众,又有更多的人围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人群把秀花团团围在中间。见到这种情景,两个团丁更得意了,他们朝人群喊道:“都别围着看了,我们押着她在大街上走一圈,叫这娘们趟着脚镣走几趟让你们瞧瞧,这才叫枷号游街示众那!”说着,负责敲锣的团丁把枪斜背在肩上,从地下捡起铜锣“哐哐”的敲起来,一边敲还一边喊:“快来看啊!欠租不交的女人披枷戴镣游街示众喽!”“哐哐”这个团丁沿着大街边敲锣边朝前走去。“快走!”另一个端枪的团丁神气活现地在秀花身后使劲推了一把,秀花望着前面的街道犹豫着没敢迈步。没想到身后的团丁猛推一把,秀花双手锁在枷上,使劲拖着脚镣“哗啦哗啦”勉强趟了两步。由于木枷又大又沉,挡住了脚下的视线,再加上脚镣锁着双脚迈步很吃力,秀花扛着木枷踉踉跄跄,在“哗啦哗啦”的脚镣声中眼看就要摔倒。这时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猛然冲出人群一把扶住秀花的木枷,秀花这时已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着狠狠地一摔,没想到我扶着她的枷锁站住了。秀花睁开眼发现是我,眼睛里露出既感激又羞愧的神情,她脸颊微红的小声对我说:“梅英妹子,谢谢你又帮了我,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说到这儿,秀花声音哽咽眼里充满了委屈的泪花。“秀花姐,这不是你的耻辱,是这帮不讲理的强盗欺负咱们穷苦百姓,和他们没理可讲。”我看着秀花小声鼓励道:“记住前几天我们分别时说的话了吗?我们做女人的要坚强,无论遇到多么艰难的困难都要挺住!”“嗯”秀花看着我咬紧嘴唇点点头。“来,我陪着你一起走!”说着,我扶着秀花的胳膊一步步朝前走去。
“嘿,冯小姐怎么又是你?”后面押解秀花的团丁认出是我就埋怨起来:“我们这是奉命押解王秀花游街示众,你这么向着她,我怎么看着像共产党啊?”我扭过头愤怒地看着那个团丁说:“我不是共产党,但我知道中山先生倡导三民主义,绝不会让你们这样欺负一个穷苦的农村妇女。”“你…!”那个团丁没词了,他看着我胸前别着的校徽就说:“原来你是新喻中学的老师,你不好好呆在学校里教书,跑到衙门口闹事,我看你就是共党!”秀花不懂什么叫三民主义,但团丁说我是共产党让她吓得浑身直哆嗦,她悄悄对我说:“梅英你赶紧走吧,我自己可以慢慢走。”我见她紧张害怕的样子只好松开手,但不放心地嘱咐道:“你戴着脚镣走路要小心点,我在旁边陪着你。”说罢,我站到一边,看她岔着双脚扭着腰胯一步步向前走去。
秀花虽然下地干活挑水做饭样样都行,但像今天这样扛着20多斤的木枷趟着脚镣走路还是头一次,全身上下30多斤的分量虽然比挑七八十斤的水桶轻多了,但挑惯水的秀花走起路来却是磕磕绊绊满头大汗。“叮呤当啷”的铁链声伴着秀花双脚挪动在街道上响个不停,我看她脚踝被硬硬的镣箍咯着,疼得直咧嘴。这枷号戴镣游街示众简直是一种非人的折磨,这不光是因为戴着一身沉重的刑具,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拖着“哗啦哗啦”的脚镣游街,所受到的精神创伤像刀子一样深深扎在心头,远远超过刑具给肉体带来的痛苦,这真是一场对心灵意志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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