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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黎明的第一线曙光》(全)【13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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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28 16:40:03 | 显示全部楼层

3

“只有今天,只有今天我是你的,以前不曾是,今后也不会是,只有今天,到明天天亮为止,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然后看着我深爱的这个女人坐在床边,微微垂下双眼。
轻吻过她的额头之后,我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美丽的秀发间,努力汲取着,想要记住这味道,因为我隐约感到,也许今后的一生都将只能靠对这一刻的回忆过活。
接下去的整整一天里面,我发挥了所有的想象力,以我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去爱她。我逼着她说出最羞耻的话语,强迫她作着最痛苦的姿势;我用蜡烛,用鞭子肆意摧残她身体每一个脆弱的部分,用嘴唇,用舌头,游走遍她全身每一个隐秘的角落。她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无数次哭喊着求我住手,又无数次哭喊着求我不要停下。

凌晨四点,我强拉着她跪到窗边,透过君悦酒店86层房间的落地窗,看着夜色中的上海。我绝望地进入她的身体,一边引领着她走向天堂,一边看着浦江上的夜行船熄灭自己的灯火。
因为天就要亮了。
当东方渐露鱼肚白的时候,无论她还是我,都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节奏,呼吸杂乱,动作如野兽般狂野。在黎明第一线曙光洒向房间里的瞬间,她的身体紧紧抓住了我,伴随着她喉咙里凄厉的叫声,我们创造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虽然只有一瞬间。

(一)
许薇是个典型的冷美人,实际上,自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就几乎没见她笑过。看着她的时候,你一定会惊讶于她的美丽。白皙的额头,精致的鼻子,玲珑的曲线。然而秀丽的纤细间,却看不到一丝柔软,仿佛那身体是冰雕玉凿一般。而她的性格,也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从没有跟任何人起过冲突,从没有任何一己私利的要求。

在她刚进海大计算机系后不久,一时间追逐她的人无数,只是后来渐渐听说了她家里在北京市政府的背景,也有些了解了她超然的性格之后,这些追求者们才渐渐退却。
对于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我起初觉得有些同情,一来许薇的相貌的确出众,即便家境一般,也很少有还一文不名的穷学生能配得上她;二来他的父亲还是中央政治局委员,把女儿放到上海来读书,不过是想远离非议罢了。这样一个明星般的人物,敢于追求这个行为本身就说明了他们至少有勇气,更不要说其中还有不少挺感人的场面。

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真正让我对他们鄙夷起来。

1998年原中央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市长陈 希同被判刑的事,牵连出一大批在职的高官,许薇的父亲也赫然在被调查对象之列。那段时间里,本系里认识她的男男女女,无论以前跟她关系是好是坏,几乎都刻意躲着她走。在调查接近高潮的几个月中,甚至能听到公开的谩骂,诸如“装清高”之类。而骂得最凶的——完全出人意料——全是当初追得最疯狂,表白最大胆的那些人。
女生更不必说,平日里就喜欢把自己的感情不顺归咎于许薇“暗送秋波”的那一批人,这下借了大众的舆论,更是闹得歇斯底里。有一个我实在不愿意提名字的女孩,一心想让她出丑,看她惊慌的样子,便提了一瓶水,谎称是硫酸,在食堂的大庭广众之下,一把泼在她脸上。
许薇很冷静,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水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她就知道了那只是水而已,因此尽管脸和上衣都湿了,她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她甚至都不认识的女生。倒是一旁根本不知道许薇乃何许人也的食堂伙计看清了是非,走过来大声训斥那个女孩何以这般泼妇,弄得她只好调头灰溜溜的走开。

如果这些只能算是她碰见的零星敌意的话,那在教室里那种公开的对峙则让人看了心寒。计算机系一些比较重要的课程,数据结构也好,操作系统也好,平时前几排的位子都是最抢手的。那段时间里的情况却是,只要许薇坐在第一排,那整个第一,第二,第三排全都没有任何人坐。来讲课的老师一开始还会询问一下怎么回事,后来便不问了,但那一脸尴尬却无法掩饰。
可许薇根本不是个会轻易屈服的人,也可能她本没有对抗的意思,只是对周围人的眼光毫不在意罢了。于是每节课她都按时到,而且就坐在第一排,上课时有听不懂的地方及时发问,下了课还会上前跟老师交谈几句,或者问些更深入的问题。

此前我早就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虽然也是同一个专业的同学,却从没讲过话。一开始我并没注意到座位这种现象是什么意思,但当意识到的时候,便觉得很愤怒。于是在一节数据结构课上,我故意去得有些晚,等满教室都坐了人——当然,除了前三排——的时候,我走进课堂,很自然,仿佛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一般,径直走向许薇身旁的位子。
大学里有种不成文的规定,男生和女生相邻而坐的时候,即使很熟,一般中间都要隔一个空位,放书包或者文具之类,其实大家都知道,是给彼此留个矜持的空间而已。我却没有管这套,把书包扔在书桌洞里——而且依我看,那才是应该放书包的地方——然后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
许薇只轻轻的转头看了看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或许眼神有些不同,但我说不清那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她搭在我们两个座位之间扶手上的胳膊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上课期间,我俩的胳膊甚至还相碰过几次,但都不太在意。不,应该说,她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我是假装没在意。
这样一对组合在旁人看来也许挺有趣:两个人,上任何课都紧挨着坐在一起,而且周围是一大片空位;下课铃一响,两个人又各自收拾东西,向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连声告别的招呼也不打。

如此的特立独行当然会带来麻烦。在男生寝室楼下的篮球场里,有一个本系的男生就借着球场上的一点摩擦,破口对我骂道:“打球手脚这般不干净,只怕是上课时对身边的人也如此吧?或者是她要你这么做的?”
跟这样的人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么?
我一声没吭,冲上去就要踢他,好在一起玩的三个室友拉住了我,不然今天恐怕会出人命。他看了看我们人多势众,他本身又不占什么道理,便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回过头来几个室友都劝我,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讨这些不快?我说你们若了解我就该知道这不是为了女人,今天换了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处在许薇的位置上,我也一样帮你们。

时间一晃到了九九年的春天,也是我们大学最后一个学期。整个陈希同事件告一段落,许薇的父亲查了半天根本没一点瓜葛,她身边的人便又一点点多起来,只不过,他们再也没法靠得太近,因为她身边,多了个男人。
“这是我的男朋友,贺凯。”她总是这样把他介绍给其他人,却从不告诉贺凯其他人的名字。

有一天他们俩在校园里遇到我,她介绍说:“这是我的男朋友,贺凯。贺凯,这是我的朋友,阜城。”

(二)
我在最困难的时期支持许薇这件事,回过头去看,不仅没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带来什么损失,反而帮我成就了他们一生都难以企及的爱情和友情。
慕晨雪便是其中之一。

她本不是海大的学生,那时候在同济大学旅游管理专业,比我们小两届。她说是随同学来我们学校玩的时候,经过教学楼一间敞开着后门的教室,看到整个前三排的座位空空如也,只有一个从后面看好漂亮的女生和一个男生孤零零地坐在第一排中间,似乎就是要抛给后面所有人一个不屑的背影。她问了几个在我们学校的朋友,听了一些被添油加醋过的传言。
过了两周,有一天操作系统下课之时,我收拾东西有些慢,离开教室的时候只剩下老师和几个还在讨论问题的同学,她便候在门边。
等我走出前门,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她抬起头问我:“在你心目中,我是什么颜色的?”
我想都没想地回答说:“紫色。”
她笑了,“嗯,我也这么觉得。”
我记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后,有一次我把她吊了两个多小时,放下来准备换个姿势的时候,我问她:“你第一次跟我说话时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哦,”她笑了,显然记得很清楚,“你回答说紫色,紫色代表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嗯?是什么?”我问。
“才不告诉你。”她朝我吐吐舌头。
我用几根比较细的绳子并排穿过她股间,走到身体后面,然后高高的拉上去,拉得尽量紧一些,使得她双脚只是勉强着地。
“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继续问。
“都说了不告诉你了嘛。”
我拿起一把小刀,割断了其中几根,剩下的绳子因为总的来说承重的面积变小了,对她的刺激会更锋利一些。
她痛苦的“啊”了一声。
我继续问:“还不肯告诉我?”
“不。”她倔强地摇头。
我又割断了几根,残存的绳子向她身体里嵌得更深了,她的双腿开始有些颤抖,而且明显的湿润起来。
我再次抬起手准备割绳子的时候,她赶忙回答道:“我说!我说!紫色,”她呼吸有些急促地继续道,“紫色代表着我是你的性伙伴。”
“嗯,很好。”我说,然后割断了剩下的绳子,只留一根。


贺凯对我们来说,则像个前辈一样。他比我们大五六岁,家里经营着一家做工业耗材买卖,同时也承揽半加工业务的公司。他还年轻,但是父母早已经把业务整个交给他,自己享清福去了。
他跟许薇两个人是怎么相知,相恋的,我从来也没有打听过,但只是大家有过几次交往的经历之后,我就渐渐发现了他的魅力所在。他作为一个男人堂堂的仪表自不用说,更吸引女性的应该是举手投足间的那份自信,和处变不惊的一种风范。不知不觉间,我发现自己也在把他作为学习的榜样,模仿的对象。就连慕晨雪第一次见到他英俊的面孔时,都禁不住叹气:“呀,我好像挑错男朋友了。”
贺凯却只是微笑着对她说:“你很快就会知道,城子是任何女孩的不二之选。”
慕晨雪俏皮地吐吐舌尖:“嘿嘿,我知道。”
我偷眼去看许薇的反应,她却只像是没听见,目光看着其他地方。

(三)
毕业前夕的一个周末,我们四个相约去淮海路香港广场六楼的“Roll Jam”玩。
台上领舞的几个姑娘下去以后,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走进舞池。贺凯带着许薇过去,就在离我们座位不远的地方跳舞。
那天许薇只薄薄地穿了一件十分短的上衣,镶有不规则褶皱边沿的短裙,并不显得招摇,却把自己的优点都显现了出来。蓝紫色摇曳的灯光下,她后背贴着贺凯的前胸,头向后仰着靠在他胸前,双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方伸到后面,抱着他的脖颈。贺凯则双手搭在她的腰两侧,两个人的髋部一起摇动,很有节奏。舞池边上的这对俊男靓女,确实吸引了不少目光,有男人色眯眯的盯着许薇,也有女人痴痴的看着贺凯。那个时候我意识到,许薇这种冰冷的美并不会让人感觉索然寡味,或者高傲的不可接近,相反,这种美让人有一种恨不得亲自去温暖她身体的冲动。

就在我也不能自已地望着许薇时,身边的慕晨雪拽拽我的衣角,提醒我看那边一张比较大的桌子边那一圈人,其中一个像带头的男人低头和左右几个耳语了几句,就领着他们起身朝贺凯跟许薇走去。
因为离得近,看得很清楚,他似乎是想和许薇跳支舞,许薇摇了摇头,他还继续纠缠。然后贺凯站到了那男人跟许薇中间,客气的和他说着什么,谁知还没有三两句话,他竟然后撤一步,双手推了贺凯一把,周围的几个人也准备动手的样子。
其实在他上前和许薇讲话的时候,一个800毫升的芝华士瓶子就已经被我握在了手里,在他推贺凯的一瞬间,我已经跳上了隔在我们座位和舞池中间的那张桌子,在从上面跳下来落地的同时,还没等他回头看身后的响动是怎么回事,就一瓶子砸在他的后脑上。
他向前扑倒在地,贺凯没有理会,而是早就察觉了身后人的位置,在对方看来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地,他转身半圈,右臂一挥,被打在脸颊上的那个人双脚立刻离了地,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但他们到底人多,一支啤酒瓶子砸将过来,还处在转身余势里的贺凯,看样子无论如何是躲不过这一着了。刚丢掉手里半截瓶子的我,想都没想,抬起左臂栏在他面前,玻璃打在上面还根本没感觉到痛,我便右拳握实,右脚蹬紧地面,腰部转动,肩膀用力,一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对方脸上。虽然当时舞厅音乐声很大,但我能透过接触清楚的感觉到“咔嚓”一声,他的鼻梁一定断了。
他只是踉跄几步,并没有倒下,但是打过架的人都知道,鼻梁断了之后,眼泪,鼻涕混着血液,一股脑流下来,不仅疼痛异常,而且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根本没有办法还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半秒钟之间。还站在周围的那几个混混样的人物,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只是互相看着,同时左右的变换着位置围拢着我们。
既然恶仗避免不了,我跟贺凯只好背对着背,我抬起感到些许麻木的左手护着脸,贺凯则沉肩,提拳,稍稍下蹲,做出个攻守兼备的姿势。

就在这时,音乐声停止,灯光大亮,几个保安从围观的人群中走过来,手里提着警棍。原来是慕晨雪去叫了人。这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把我们分别围在两边,等着警察到场,收拾残局。

许薇走到贺凯身边,拿起他的右手,用嘴唇吻了吻,其间只是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一刻我又看到了第一次坐在她身边时的那种光线变化,她平时漆黑明亮的瞳仁从某个角度看上去,竟有着如澄澈的湖水般深蓝的色泽,但这种变化我曾刻意观察过,却无法复现。
今晚再次见到之时,我才感到了刚才亢奋的身体微微的颤抖,才感到了抵挡过钝器的左臂火辣辣的疼痛。

(四)

在军工路看守所待了半个月,出来以后就赶上散伙饭。
博山路和浦东大道交界处的红泥是海大学生经常去的一家饭店,最后一餐定在这里吃,有它特殊的意义。整个三层,三十张桌子,都被计算机系包下了,一桌十人。
这是一起寒窗苦了四年的人们的告别仪式,因此我们没有请贺凯或是慕晨雪出席。许薇不是我们班级的人,但联想起她经历过的那些事,想一想还有谁可称得上她的朋友,你就不会奇怪她为何坐在我们这一桌,并且就在我身旁了。
席间我俩话不多,其他人也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进行着各自的告别。杯盏相碰的声音间,嗡嗡的耳语声中,隐约能听到哪个女生啜泣起来。酒过三巡,一些男生也忍不住,拍着好兄弟的肩膀开始嚎啕大哭。
这是在哭过去共有的岁月,也是在哭自己未卜的前程。
我呢?我四年全部的回忆就坐在我身旁,我的明天却不知会走向何方。
正当我也打算放开胆子,一醉方休的时候,许薇小声的跟我说她有些喝多了,头痛得很厉害。我转念一想,还是先送她回去,过后再回来继续参加好了,便起身向大家道个歉,说明了原由,先离开一会。在座的男男女女都多少在感情上对许薇有些亏欠的,所以没有什么人作声,也没听到有什么为难的话,只是纷纷让出通路,让我们过去。
等我们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她的酒劲似乎上来了,已经有些站不稳。我把她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级一级台阶地往她寝室走。这一栋楼上住的虽然不都是计算机系的学生,但几乎全是同一届的,因此这个时候都在某个饭店里告别吧,楼道里也黑漆漆的,没半个人影。
推开寝室的门,把她放在床上,顺便脱了她的鞋子,把她的双腿放好,我回身去取了一条毛巾,用冷水洗一洗,来给她擦把脸。就在我擦完准备起身的时候,她的双手突然圈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脸拉得离她很紧,几乎鼻尖碰上鼻尖,同时嘴里模糊地说着:“不要走……”
她肯定平时就不胜酒力的,今晚我根本没见她喝多少,却醉成这个样子。还好是我送她回来,换了是其他男生,被她这样当成贺凯一样的抱着,还呢喃着“不要走”,不出事才怪。
她抱得还真紧,我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挣脱开来。把毛巾重新洗干净之后,我又拿了一个脸盆放在她床边地板上,以防她半夜想吐。
收拾停当,我四下确认一下,看看再没有什么要做的了,便调暗灯光,刚想转身走出房间,却看到侧身躺在床上的她,望向这边,睁开的双眼显得十分清醒。我这才意识到刚才为何感觉有些奇怪,原来和她脸贴着脸的时候,根本没闻到她嘴里有酒气。
被她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能想出的唯一一句得体的话就是“挺晚了,你睡吧”。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睁开双眼,看着我,很轻,但异常清晰地说道:“今晚你要是敢踏出这扇门半步,就再也不要来见我。”  

谁能料到形势如此急转直下!
我怔怔地站在屋子中间,进退维谷。
一瞬间我想了很多。我完全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我应该走上前,跪在她的床边,吻她的嘴唇;我应该贴在她的耳边,向她细说这许多日子里,我对她苦苦的思念;我应该牵着她的手,去跟贺凯说我虽然敬重他,但许薇是我的。
这么多事当中,我只要随便做任何一件,便可以改变我们两人的命运,只需要一个吻;便可以实现梦想,只需要几句话;便可以得到幸福,只需要一个动作。
然而,我转身走出房间,回头关上房门,独自走进了浦东清凉的夜风中。
(五)

九九年正是网络大潮最火热的时候,计算机系毕业的学生都很抢手。只要你的毕业证书上有“计算机”的字样,那薪水基本上随便你开。所以我的一帮子同学,当然,也包括我自己,不管学成没学成的,工作和收入居然都不错。
像许薇这样的人物,回北京的话,随便在哪家国有企业或者政府机关谋个职位都不成问题,即使在上海这看似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只要她的父亲稍微动点关系,也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让她发挥。
但她却选择了一条最不稳妥的路——去帮贺凯打理生意。
为了这个,她父母曾亲自从北京跑过来一趟,但是一见贺凯的人,听他说说自家的事情,又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转而对女儿的决定一百个放心起来。
眼看着慕晨雪也上了大三,学校开始给她们安排许多去外地实习的机会,她便整天的到处跑。偶尔回到上海,就一头扎在我租的小公寓里面,不停地跟我唱什么三门峡,神农架,桂林的山水甲天下之类的说辞,不胜其烦。然后她说着一长串的古代地名问我现今是哪里,如果我答不上,她就会笑话我是中国地理盲。
面对着这样灵巧的一张小嘴,我也只有一个办法可想——脱下她的内裤,团成一团,把她的嘴塞得满满的,然后用胶带封起来,让她知道一个女孩子如果太过聒噪是什么下场。
结果很见效,嘴被堵死的她,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立刻变得乖巧起来,总是惹得我忍不住更加肆意地欺负她。
贺凯意识到公司如果把全部资金都投入到一个行业上的话,由于业务单一,风险会随之成倍增加,于是在九九年年底的时候决定向其他方面扩张一些。这个决定本身并没有错,但错就错在投在了计算机行业上。实际上,这只是事后诸葛亮式的说法,在当时,是任谁都会把钱投进IT公司的。
结果2000年的时候,风云突变,网络泡沫破裂,从美国到日本,大批的高科技企业倒闭或者转产,像雅虎这样的大公司也经历了剧烈的阵痛,伤了元气,何况国内的一般投资者。这次冲击打得贺凯差点站不起来,但许薇自始至终支持着他,关键时刻,也终于有一宗大单救他于水火之中。
这些都是贺凯说给我听的,而许薇,像她说的一样,一直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经历过磨难的感情,总是更容易迸出火花。就在2001年他们公司的状况开始逐渐好转以后的一天,贺凯打来电话,虽然依旧沉稳,但掩饰不住兴奋地对我说,他向许薇求婚,许薇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甚至婚期都已经定下,就在2002年的1月1日,新年那一天。我向他表示祝贺,不停的夸许薇是个多么值得追求的女孩,并祝他们幸福。
放下听筒之后,我又顺手拿起整部电话,摔了个稀巴烂。
当天晚上的我,不知为什么,兽性大发。慕晨雪本来只是过来道个别,因为她要赶晚班的火车去沈阳,参加学校组织的最重要的一次实习。我却把她的行李全都扔到了窗外,上前几下便撕烂了她的衣服,揪着头发,把她的脸摁在墙上,从后面狠命地干;干过之后再吊起来打;打过之后放下来继续干……虽然事后她服服帖帖地把头偎在我胸前,眼泪含在眼里却没有说半句表示委屈的话,但我真的觉得,生命中某些重要的东西,已经离我远去了。
等六月底一过,慕晨雪也正式毕了业。凭借着同济大学的名声和她自己的能力,很快就在一家非常大的旅游公司找到了一份理想工作。
这样的职业说忙很忙,但没事的时候又确实很闲。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跟我泡在一起,有时候甚至一连数日的住在我那。在很多方面,她没有该有的名份,却尽着做妻子的义务。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随心情变化的换着法为难她。或者用链子比较短的镣铐把她四肢都锁上,或者直接关在笼子里,连半夜里大小解都只能在里面解决。早上往往是我起得比较早,却根本不管她是否还在熟睡,扒开她的小嘴便把男人晨间的硬挺和亢奋全部发泄给她。
渐渐地,在她无端地挨了鞭子也从不问为何打她的顺从中,在我肆意凌辱菊花时她却分外温柔的眼神中,我看出了一些东西,而那绝不是紫色的意义,或者单纯的性伙伴那么简单。
我也曾无数次的问自己,究竟有什么东西是许薇能给我而小雪不能的?就算这样的东西真的存在,又是否值得为了它弃眼前这么好的女孩于不顾?
我以为答案不言自明,但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2002年的元旦,我崩溃了。
新年前的那几天,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手机关机,电话线拔掉,谁也不见。
屋子里一地的空啤酒瓶子,歪歪斜斜的放得到处都是,还有饼干盒,碎纸屑,脏衣服。我就坐在这一堆东西中间,痴痴的拿着那张大学毕业照,那唯一一张和许薇有关的照片,没日没夜的端详。
期间邮局的人来送过信,慕晨雪也敲过门,我都没任何回应,他们也就以为大概屋里没人,自行离去了。还有的人只是敲门,没出声问里面有没有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会是谁,话说回来,又能是谁呢?大家都在准备过新年,到处喜气洋洋,还有的人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准备实现人生梦想。在上海这座大城市的一个小角落里,有某个人在悲伤,而且全部的原因都在他自己,何足挂齿?
所以12月31日上午有人敲门的时候,我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等着他自己放弃。
谁知这人还挺倔,“咚咚咚”的三声过后,等着,屋里明明没有半点回应,过几秒钟后又是“咚咚咚”,就这么敲了十几次以后,居然没有丝毫恼怒或者生气的意思,仍然礼貌得体的敲三下,等着,然后继续敲。
看着照片中许薇美丽的脸,耳边的敲门声渐渐幻化成了雨点敲打在教室窗子上的声音。
每次下课几乎总是我们俩慢吞吞的收拾东西,最后一个离开教室。那天我没带伞,看看丝毫没有散去之意的阴云,牙一咬,淋雨就淋雨吧。
谁知走出了教学楼几步,周围的水湾明明被雨水打得涟漪一圈一圈,我的头上却没感到半点湿润。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有伞,再转头一看,原来是许薇。
她穿的一身全白,撑着把粉红色的伞,不时朝我这边看一看,如果感觉我另一边的胳膊可能淋到雨,还会和我靠得紧些。
我们这么一路走着,周围不知多少五味杂陈的目光纷纷投过来,不屑的,羡慕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虽然途中我几次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她却坚持送我到了寝室楼门口。上去之前我说谢谢,她说不谢,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加了一句“明天见”。
那个时候还没有贺凯,那个时候也没有慕晨雪,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站在男生寝室楼的大门口,看着绵绵的细雨,第一次意识到,也许我该让她做我女朋友。

(六)
我为什么始终没有开口,我想,这还是和我的性格有关,也和许薇的性格有关。
别人常说从表面看不出来,但我自己清楚,我脑子里有根弦,崩得很紧,却异常脆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啪”地一声扯断了,接着便会给周围人带来数不清的灾难。

我高中的时候便看起来很乖巧,很听话。从不得罪什么人,也不惹事生非。可是有一回在球场上碰见了不知哪所学校来的学生,和我们一起打球。技不如人的时候,其中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男生站在中圈发球,却没有发给自己的队友,而是对准我的脸,狠狠地扔了过来。当时球砸在鼻子上,很疼,但并没疼到能让人发火的地步。但那一瞬间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片空白。等再清醒的时候只见同学们在四周惊愕地瞧着我,不敢靠上前来。我低头一看,那个男生满脸的血,歪躺在地上,旁边是变了形的装篮球的铁筐。
后来老爸到学校摆平了这件事情,我没有被学校除名。但是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时刻都能见到生涩的目光和惧怕的眼神,于是没两个月,我便求家里人让我转了学。

进大学的这几年,情况好多了。但还是有一次让慕晨雪给撞上了,起因是什么我不记得,往往都是很小的事。我只记得我抓了身旁的一根棍子,照着她的头便挥过去,大概是最后一瞬间的良心发现,那一棍子打偏了,把桌子上的一堆瓶瓶罐罐摔了一地。好在我恢复得很快,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又犯病了,不过当时的尴尬情景让我没有其它动作好做,只好蹲下去捡那一地的杂物。
慕晨雪却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走。她轻轻地也蹲下来,从我手中拿走刚捡起的一只水杯,放到一边,双手绕到我的背后,把我的头抱在了胸口。我刚刚还剧烈起伏的身体逐渐安静下来。
然后,一切仿佛非常自然的,我的嘴唇寻找着她的,几下轻柔的碰触之后,我问她:“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她冲我点头。
我朝她微笑。

但我的心里针刺一般的痛,因为我不知道,今夜,许薇又是躺在何人的怀抱。

(七)
思绪一再被这讨厌的敲门声打断。我抬眼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足足敲了半个小时,莫非今天是世界末日,有什么费用非要今天收不可?都穷疯了么?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的火气噌的窜了起来,几乎是从床边地板上跳了起来,几步冲到门廊,用力的拽开门,才刚看了门外人一眼,喉头便一阵哽咽,眼泪差点流下来。
门外的许薇,被突然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已经抬起并准备再次敲门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因此我清楚地看到了她因敲了不下上千次门而磨破了皮肤,渗出血来的手指。
她大概也意识到了,急忙想收回右手,藏到自己身后,我却抢在她之前一把抓住,低下头心疼无比地看着。她没有不好意思,却仍把头侧向一边,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被人捉个正着。
我拉着她进来,拾掇出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然后开始满屋子地找药膏和绷带。最后只找到了一点医用酒精和创可贴。
拿着这些东西在她身边坐下,我开始给她清洗伤口,之后小心翼翼地吹干残留在她手上的酒精,再把创可贴贴上。屋子里那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以至于我居然陷入了短暂的遐想之中,在我内心深处,我一直觉得见过这样的场景,那该是我的妻子受伤的时候,那时候我便会这样为她包扎。我能感觉到自己激动的心情和急促的呼吸,却一点也听不到她的心跳。
我们面对面坐着,我看着她,她却在淡淡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细细端详创可贴粗糙的颜色。
良久,她才拿起自己随身的小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卡片,摊平了方方正正地摆在我面前,我看到了“婚礼”,“恭请阜城莅临”几个字,心里却极不愿意去理解它们在汉语中所代表的意思。
她好像在等着,等我开口,可我又能说什么?
等那双明亮的,带有询问神气的眼睛终于黯淡下去之后,她停顿了两秒钟,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停顿了两秒钟,转身,在肩头微微一颤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迈步向前的那一刻,我抬头问道:“不说点什么?”
她没有迈出那一步,而是回过头来打量着我。我也正视着她,但明显不那么凛然。
“城子,”她终于说话了,时隔两年之后,我终于又听到了这声音,“你该明白,我是女孩子,所以有些事我不能先开口。”
“我知道,”我点头,揪心于这充满矛盾和悖论的生活,“可是我还知道,如果我开了口,你也就不会爱我了。你不会爱一个不讲义气,跟朋友抢女人的人。”
她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的表情,轻轻摇头,左边的嘴角微微上扬,权作苦笑:“是啊……你说的没错……”
“明天,你就是别人的妻子了,”我也站了起来,走近她,看着她的眼睛,“在单身的最后一个日子里,你有什么愿望?”
“那重要吗么?”
“嗯,重要。如果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她眼睛闪亮地问,似乎当了真。
“嗯,什么都可以。”我也不知为何变得肯定起来,仿佛自己的力量真的能够改变世界,改变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命运一样。
“我只想从头来过,就从九九年的夏天。”
她话音还未落,我早已满脸泪水。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个个温暖而又慵懒的午后,是一页页两人共同翻过去的教科书,是一次次连再见也不说的告别。
我的双手慢慢地,轻轻地落在她肩膀上,滑到她的背后,紧紧抱住她。我知道我应该放手,只要一放手,便能成就一对新人一生的幸福,便能毫无愧疚的面对另一个好女孩深情的眼睛,但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累了,自私了,只想考虑自己了。

然后,那一天便开始了,实际上,直到现在我还认为,我真正活过的日子,只有那一天。

(八)
灯光,烛火,浦江夜行船
触摸,叹息,绝望不眠夜
相知,相恋,沉默中的互相伤害
无奈,告别,但愿来生再续的爱

(九)
在他们婚后我与贺凯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的公寓里。
那才刚刚是他跟许薇去渡蜜月后的第二个星期,两人就匆匆从国外回来,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请,我一直都不知道。

站在门口的他,红红的双眼里写满了疲倦和不解,平日里很显高大的身材此刻也萎顿了许多。我见状赶紧拉他走进屋子里来,让他坐下,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他捧在手里,转过来转过去,却始终没喝。
“蜜月怎么样?”见气氛有些尴尬,我首先开口问道。
“嗯,还不错。”他说话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和成熟,但丝毫没有接我话题的意思,仍旧转着我递给他的茶杯。
“真遗憾婚礼那天我没能赶去,临时有些急事。你们收到我寄去的礼物了吗?”是的,我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我做不到。事后我寄了……等等,我寄了什么礼物给他们?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嗯,收到了,谢谢你。”他的寡言着实让我有些不安。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半晌,他异常突兀的提起一件事。
“城子,记得我们在舞厅里打架的事情么?”他抬起眼睛望着我,迷茫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些东西,“我一直奇怪,你进了看守所,但出来之后为什么学校方面对你一点处分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丝毫的责难?”
我紧张地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回答。实际上,贺凯也根本不是在提问,他显然有备而来。
“按照我的经验来判断,我想我会认为你的后台很硬。但是这根本说不通,因为平日里看来,你是如此低调的一个人。看看你租的这间房子就知道,”他向两边抬起双手,转动着四下打量我的房间,“这像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公子哥住的地方吗?”
我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只能任由他继续拆我的台。
“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城子,许薇曾跟我提起过,说九八年年底她父亲被查得紧的时候,中央曾经想先停他的职,再专门调查。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只要一停职,哪怕没有事情也会查出点事情来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结果却挺有意思,当时江浙两省的省委书记一起给国务院纠风办写了信,求了情,她的父亲才等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只能点点头。
贺凯笑了:“这两个省委书记都姓冯,你的母亲也姓冯,这是巧合吗?”
我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隐约预感到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前年我投资赔本的时候,秦皇岛解放军总后的一批建筑项目救了我,可是我开的价钱远比市价高,而且在我之前,明明有另一家当地的经销商已经跟总后谈妥了,价钱也便宜得多。告诉我,城子,你在秦皇岛总后勤部有个舅舅,这是巧合吗?”
我该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既然不能逃避,我也就坐直了身子,正视着他,准备面对一切。
“你想说什么?”我开口了。
他却没有继续,而是低下头暗自神伤起来,过了半天才自顾自地叹息道:“难怪许薇总跟我说城子或许瞧不起她,或许她这样的女孩在你眼里根本一钱不值。”
我本来鼓起的勇气又被这一句话消解得丝毫不剩,惊讶于许薇竟然早就知道这一切。原来这才是她无法开口的原因,这才是她顾虑的真正所在,她怕我觉得,她的爱有太多势利的成分在里面,有太多政治的色彩在其中。
“城子,”贺凯再次抬起头说话的时候,坚强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眼里竟有点点泪光,“我确实爱她。”
“我知道。”是的,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啊。
“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吗?在新婚的第一天,看到自己妻子身上道道伤痕时的那种心情?在我问她是谁干的,她却闭口不语时的心情?”
我的心里也一阵难受,我意识到,我要失去这段友谊了。
他的话不知为何戛然而止,像突然悬在了半空中一般,异常突兀的开了头,又丝毫没有结果的收了尾。
末了,他起身离去,背对着我走向门口的时候,轻轻地说:“我们要搬家了,到北京去,不再回来。”
然后贺凯便消失在门口,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会是最后一次见他。

(十)
要不是因为非典风波,伊拉克战争和印度洋海啸这些街头巷尾妇孺皆知的世界性事件不断发生的话,我几乎就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概念。
2002年到2005年的三年时间里,我的日子基本一成不变,也就是说,还算顺利。
计算机行业从网络大潮退去后的低谷里渐渐走了出来,开始欣欣向荣。其实不光IT界,中国整体的经济状况都大为好转,连续几年保持百分之九甚至百分之十的高速增长,让世界各国羡慕不已。而我也在工作岗位上不断地证明着自己,薪水一路看涨。虽然仍旧微薄,但所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对自己的认同,我很开心。其间父母也曾经几次的劝我进税务局或者市政府,说那里有更广阔的空间可以发展,其实我心里明白,那里有的,不过是他们更广阔的人脉而已。
零三年年中的时候,因为非典的缘故,全国各地的旅游业变得非常不景气。慕晨雪再怎么优秀,毕竟没法和整个经济形势抗衡,所以她干脆辞了职,利用这段时间去加拿大进修英语去了,这一走就是半年。
她每天都在的时候不觉得,突然间只有一个人,竟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好在公司里的工作进度一向很紧,忙得不可开交的日子比比皆是,算是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种落寞。

半年后她回国的第一天,我连家都没让她回,下了飞机就马上拉到我的公寓里,一进门就直接把她脱了个精光。看得出来,她也忍了很久,于是那一次腰扭得比我印象中任何一次都更有力,更热情。
只有过肌肤之亲当然还不算完。她和我都知道,想挑起两个人的感觉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一根绳子。
她说她在国外期间,每天除了学习就是锻炼身体,锻炼耐力和柔韧性。
“所以,”她说,“有些姿势我现在可以做了哦。”
她朝我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有的时候,我们也会做些正常情侣们会做的事情,比如手挽着手逛逛街,一起捧着大盆的爆米花看电影,或是玩保龄球时一同笑得前仰后合。
慢慢的,我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平淡没有关系,分别大概也没有关系。

(十一)
2005年冬季里一个阴霍的下午,我们乘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来到辛庄公墓,参加贺凯的葬礼。

我们去得有些晚,告别仪式已经举行完毕,只剩下下葬和填土。人群已经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我则站得远远的,看着这一切。
据说是车祸,贺凯也走得很快,没有什么痛苦。
在几个填土工人旁边,一身黑衣的便是许薇,她带着墨镜,面无表情的观察着整个过程。我走上前想问候一声的时候,她正好想转身离去,她的视线划过我的面前,却片刻也没有停留,由旁边的姑娘搀扶着走开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头去看崭新的墓碑上贺凯的笑脸,心里不知道究竟是谁远去了,而这又代表着什么。
空气寒冷又潮湿,也许会下雨吧。
我也转身往回走,在经过墓地旁还没修好的一片地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很辛苦。
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我的名字,定睛一看,似乎是刚才搀扶许薇离开的姑娘。她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一路小跑地过来。到了近前,她问我是不是阜城,我说是,她便告诉我那边有人想见我。我朝远处望去,看见许薇坐在一处休息的地方,没有面向这边。
我跟小雪说了一声,便过去见她。短短的一段距离,想了很多很多。

公墓休息处摆了几张木桌,桌旁散着十几把椅子,她就坐在其中一张里面。我在她对面坐下,她却并没有抬头看我,直到我开口她才稍稍扬起脸,朝我的方向微微点头,说她就知道我会来,尽管她并没有通知我。
她摘下墨镜以后,我一瞬间又被那张美得无法言喻的面孔迷住了。
“好久不见。”
“嗯,真的好久不见。”
“在北京的这几年好吗?”我几乎有些颤抖的问,说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在期待着什么。
“嗯。你呢?”
“我也很好。”
她不肯看我,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她以前的目光中,即便没有明显流露出什么感情,但至少敢于直视任何人的眼睛,今天的她,却像是在躲闪。因为生命中某些重要的东西离她而去了吗?因为冰雕玉凿般的身体里那团炽热的火熄灭了吗?
不,等等。我抬起手挥了挥,见她没有反应,我一阵心疼。
“你的眼睛……”
“对。”她又是点点头。
“怎么回事?”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哽咽。
“他走了以后,我哭了整整三天,因为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也离我而去了,然后,就这样了。”她说起这些几乎都不带感情色彩,仿佛在描述事不关己的其他人。
“我很遗憾。”我悲伤地说。
“不,”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有些欢快的感觉了,身体也微微向我的方向前倾,“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我想这是上天在帮我实现很久以前的愿望,我很高兴。”
“你在说什么?”她越是这样,我反而越伤心。
“还记得那个夜晚吗,我觉得自己唯一活过的那一天,我曾说过我属于你,但只到天亮为止。可是临近黎明的时候,我后悔了,我恨不得今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和你在一起,”我十分惊讶,惊讶于她竟然和我有着如此相似的感受, “所以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早晨不要到来,祈祷自己看不见黎明的第一线曙光。”
“许薇……”我有些失声,眼泪已经到了眼眶的边缘。原来在分别的千百个日子里,苦苦思念着另一个人的不光是我;原来在那个绝望的夜晚,寄托整个生命意义的人也不光是我。

“城子,我在这样的时刻说这样的话,你也许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但人总是在一无所有了之后才真正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的表情认真起来。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明白了想要什么和能得到什么向来是两回事。
“你想要什么?”我的性格仍然让我明知故问。
许薇坐直了身子,缓缓伸出一只手,放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雪白的手腕优雅而美丽。
那一刻,她的双眼竟然好像已经复明一般清晰地看着我,那一片深蓝的色泽又一次出现。天空是灰的,因此那绝不是蓝天的颜色,此刻我才明白,那分明是内心的表白,是感情的体现。
我的心因激动而狂跳不已,颤抖的手慢慢向她的手伸过去。
是的,只需要一下碰触,我们的生活必然从此永远相连,我们的心必将从此紧靠在一起,永不分离。这是我长久以来就在做的梦,是我全部生命的呐喊。
我曾想分别就应该分得彻底,我做到了,因此这几年间我们没有任何藕断丝连,但我也发誓,如果下决心抓住,便绝不放手,因为这一刻我已等得太久太久。
我的手慢慢向她靠近,还有一厘米!我们的生命间只有这一厘米的距离,而现在它就在我眼前,打破它!牵起许薇的手,从此天涯海角,凄风苦雨,无论等待在前方的是什么,都一起并肩同行!
还有一毫米!我已经几乎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那冰清玉洁的躯体,其实是温暖的,火热的。从今以后的每一天里,我的生活中都会有这种温暖相伴,而我也必将拿出自己所有的真诚,回报这一切,回报她的爱。
啊,我梦中的人,我一生的爱。

“爸爸……”就在命运转折点的最后一刻,一个天使般的声音响起。
那一瞬间,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许薇的笑!原来她的笑容是那样美!那是不掺任何杂质,完全发自内心的笑。
而她伸出的手,向回缩了一厘米,我们的命运,也永远停在了这个距离。
我转头望去,原来是慕晨雪抱着瑶瑶了走过来。
“啊,刚才在远处看上去感觉像是许薇姐姐,于是想过来看看,原来真的是呀。姐姐过得还好吗?”小雪亲切地问候道。
“嗯!”许薇很努力的点头,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你呢?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去年春天,那时候肚子大得实在是有些明显了。”小雪调侃着自己说道。
“真的祝福你们,早就觉得你们俩是十分般配的一对了。”笑容没有从许薇脸上褪去,看得出来,她的祝福是真心的。
“好吧,我得走了,今晚就回北京。”她继续说道,“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城市了,这里的回忆太多。但我会永远记得你们,我最好的朋友们。”
“谢谢!”我和小雪几乎同时说出口。
许薇稍稍一愣,好像是惊讶于我们的默契,随后再次笑了:“嗯,再见。”

郁积在天空中的雨始终没有下来。乌云渐渐散去,斜斜的阳光露出了头。在一个站得较远的人眼里,他会看到公墓地上的三个人在亲热的交谈,温柔的告别,但是其中曾有过怎样的故事,他完全不可能知晓。

记忆闪回:一九九九年初夏温暖的一天,在安静的海大校园里,阳光明媚,绿树红墙。校园的某个角落里却人声鼎沸,原来是刚下了课的学生在三五成群的离开教学楼,商量着晚上的活动安排。
在这些人之外,有一对男女学生缓慢而仔细地收拾着书包,一边亲切的交谈一边走向教室门口,然后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离去,连一句再见也不说。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们都以为,第二天的再次相见,根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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